裴予卓出現的那一刻,時間被定格,有流星墜地時,萬物靜默的爆炸感。
知意什么也聽不見了,只能看到裴予卓嘴唇開闔著,表情認真,神色嚴肅,又淌著平和的謙卑感。
知意再回神時,入眼的是同學們臉上難以置信的驚愕,一邊往裴予卓望去,一邊回頭掃視她,仿佛新手繡工,極用力又粗糙地將兩塊毫不相干的布料縫合在一起。
“她居然…和裴予卓住一起……”
“真羨慕,我也想和夢中男神在一個屋檐下,什么條件都可以……”
老鼠磨牙般的竊竊私語一點點刺進耳膜,知意捏緊了手心,去看被人群圍擁到只能露出半個頭的裴予卓。
有那么令人羨慕嗎?知意咽下喉間的酸澀,她寧愿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出事,他們一家叁口過著自己的小日子。
不用像裴家住雙層電梯公寓,上下層都是體面風光的干部教授,也不必像裴叔叔畢阿姨那樣在各自職場都呼風喚雨。
只要,黑水村一間小小的,剛好能容納他們叁人的屋子就可以。
無數個時候,知意都好羨慕裴予卓。即使被父母罵到狗血淋頭,但只一眼,就能察覺他在家的真正地位:
可以把換下來的臟衣服隨地一扔;半夜打游戲時,既開空調又開窗子;興致上來買下全套的登山裝備,就算最后在角落放到起灰也沒拆開過也無所謂。
但她要隨時注意叔叔阿姨的心情,及時幫忙洗碗掃地,活要搶著干;沒人理畢阿姨心血來潮做的小點心時,自己一定得上去捧場,就算肚子已經撐得好難受了。
然而,這是輾轉這么多個家以來,知意感受最深,也是第一個讓她羨慕到想哭的。
知意最大的心愿,就是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家。
“我父親是陳知意的監護人。她住我們家,受我們照顧。”
“她的確屬于貧困生范疇。這套p3裝備是和我共用的。”
“她的背景,校長和年級主任都清楚。當然,實在要確認,我也可以現在跟我爸打個電話。”
……
裴予卓語氣誠懇而謙敬,但舉手投足每一寸都透露出自帶的強勢和沉穩。在場所有人都啞口無言,到頭來臨時主持大局的老師也只得露出一個尷尬的笑:
“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隨便揣測別人實在太不沉穩,還把晚自習弄得亂哄哄的。”
“絕對不能再有下一次。”
老師又轉向知意,面色溫和,“今晚讓陳同學受委屈了,待會兒我會轉告孫老師和主任的。”
“別往心里去啊孩子。”
老師說完,裴予卓臉忽然一偏,薄唇微揚,似笑非笑對秦詩瑤道:“我有解釋清楚嗎,這位同學?”
“當…當然……”
秦詩瑤還尚未從震驚中緩過來,說得臉青一陣白一陣,裴予卓卻置若罔聞,穿過人群,對知意勾手道:
“我們走。”
從辦公室到走廊的路途,知意走得格外慢,如搭著梯子從深深的地窖慢慢爬到地面,好不容易才呼吸到救命的氧氣。
裴予卓走在前,知意就一路看著他。他走路的姿勢很隨意,但背脊和雙肩天生就筆挺,不論什么姿態都能毫不費力給人安全感。
不能再跟在后面了。
再看就又快淪陷了。
知意停下腳步時,裴予卓很快就回頭看了過來,“我送你回去。”
知意眼眶通紅,撇開頭,不想讓自己的表情被看清,“謝謝,但我想自己呆一會兒。”
“去哪里?”
“這不重要,我就在學校,晚上也會按時回家。”知意強調,“重點是,我想‘一個人’呆一會兒。”
“我覺得,還是自己冷靜一下比較好。今晚發生這么多,尤其…”
提到這里時,知意頓了一下,很艱難才接著道:“是關于我家庭的。”
晚上知意回到家時,裴予卓已經先一步回來了,但他沒有上樓,而是坐在客廳玩手機。
黃油和烘烤的堅果香氣鋪面而來,一旁的開放式廚房里,畢虹正戴著耐高溫手套,從烤箱里取出剛烤好的果仁磅蛋糕。
看到知意,她一邊把蛋糕脫模,裝盤,端至餐桌,一邊招呼:“知意,過來嘗嘗阿姨剛烤好的蛋糕。”
畢虹大概從一個月前開始就沉迷于烘焙,晚上回家后總是樂此不疲要弄上一手。但她又向來注重身材,因此做出的甜品往往是讓家里人分擔。自己享受光做不吃的快感。
磅蛋糕油重,畢虹又在最上層鋪滿了碧根果,香得有些過頭。
今晚知意心情不好,胃也難受,對任何食物都提不起興趣。更何況這油膩膩的蛋糕。
但畢虹已經率先把知意的盤子和叉子擺桌上了。所有人都可能會拒絕,但知意一定會很熱情。
知意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咽了一下唾液,也壓下胃里的不適,放下書包,慢慢上前。
“媽。”
就在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