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予卓最終妥協了,走在前面,拎起自己剛剛放在路邊的雙肩包。知意跟在后面,手上抱著他被扔在地上的運動夾克,還仔細地拍去上面的灰塵。
但裴予卓沒有去醫院,而是選擇了家附近的一所大型診所。
深夜,診所除了一兩個正在打點滴的病人再無其他,是以裴予卓一進門就被醫生接待,消毒、縫針。知意全程守在一旁,看到他縫針時又紅了眼睛,淚眼汪汪的。
“小姑娘就是心軟啊,這么害怕的話,可以先出去。”一旁的護士善意提醒道。
知意看了眼躺在床上的裴予卓,又固執地搖了搖頭,仍站在原地。裴予卓的雙拳緊握,呼吸起伏似比平時要大。雖然打過麻藥了,一定還是很疼,她想。
見兩個小年輕這么晚來看病,男生傷得這么嚴重,小姑娘又顯得這么擔心。護士又好奇地看了知意一眼,忍不住問:“你們是什么關系呀。”
知意一愣,臉微紅,好半天回:“他是…是我哥哥……”
裴予卓的傷口有足足五厘米,縫了十針,還被開了好幾天的消炎藥。
兩人剛出診所,裴予卓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起,剛才還有些虛弱的口氣轉眼被包裝成一副懶散的語調。
“剛才沒聽到,在忙。”
“哦,她在我我旁邊。”
“知道了,知道了,掛了,在路上了。”
他掛斷電話后,知意問:“是阿姨嗎?”
裴予卓嗯了一聲,把雙肩包翻過來,打開,拿出一個正面印著“”刺繡的灰色棒球帽戴在頭上。他有意往下壓了壓,剛好遮住傷口。
知意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你…你不跟家里說嗎?”
“沒什么好說的。”
知意一震,反應過來他為什么選擇去診所了。裴予卓是鐵了心要瞞下這件事,怎么可能大費周章去醫院,耗費更多時間,從而讓家里更懷疑呢?
知意又哭了,代入自己就是畢阿姨和裴叔叔,如果他們看到裴予卓傷成這樣,該有多么崩潰和傷心啊。
忽然,裴予卓停了下來。知意也停了下來,卻看到他伸手為自己拭去淚水。
“別哭了。”他說,語氣溫柔又虛弱,聽得讓人更心疼,“馬上就到家了,你這樣,會暴露的。”
兩人同時到家,裴予卓推開門的那一瞬,畢虹的斥責就劈頭蓋臉落了下來。彼時,知意才意識到上次畢阿姨訓她是真的手下留情了。
親生兒子畢竟不一樣,愛得最深,打罵起來也最狠。
畢虹坐在沙發上,叉著手翹著二郎腿,橫眉睇著在門口悠然換鞋的裴予卓,冷聲問:“不給個解釋嗎。”
“打球,忘了時間。”
裴予卓說話時正眼都不給母親一個,還有意理了理帽子。從畢虹的視角看上去,不但看不清他人,還讓人覺得他在表示不耐煩。
知意已經先換好鞋了,但面對著眼前的母子交鋒,是動也不敢動。她一邊去觀察畢阿姨氣得鐵青的臉,一邊看裴予卓忍痛作平靜的表情。
畢虹果然被氣壞了,蹭得一下起身,“裴予卓,我沒有教過你怎么跟人好好說話嗎?真當自己翅膀硬了?”
裴予卓又長長地嘆口氣,一個勁道:“好了,我錯了,媽。下次我再也不晚上打球了。”
此時,剛洗完澡,換好衣服的裴繼峰也從浴室里出來了。看到客廳里混亂的局面,他想也不想,指著裴予卓鼻子就罵:“大晚上的戴個帽子干嘛,吊兒郎當沒個正經!”
“下次再敢這么晚回來你看老子讓不讓你進門!”
裴繼峰發怒時比畢虹還兇。他本就屬于聲音較為低厚的那一類,震起嗓子來威懾力直接高了畢虹好幾個檔。知意嚇得瞬間手腳冰涼。
裴叔叔和畢阿姨每罵一句裴予卓,知意心里就要難受上幾分。他明明那么痛,還要承受這冤屈的呵斥。他不應該的。
“裴叔叔……”終于,知意忍不住叫出來,“裴予卓是……”
“爸、媽。”
知意還沒說完,裴予卓卻早料到她的意圖,更快一步堵住她的話,“陳知意這么晚回來是我威脅的。”
“晚上放學我看到了她,叫她幫我看著衣服和包,等我結束后一起回家。”
知意錯愕地望向裴予卓,想也想不到他會為她編出這種話,感動的同時還有淺淺的心揪。
全場靜默的片刻,裴予卓自顧自走上樓,拋下一句“打球打得全身都是汗,先上去沖個澡。”
看到裴予卓遠去的身影,在沒人看到的角落,知意已經簌簌掉下眼淚。此時此刻,她完全明白了,裴予卓是在維護她。
如果讓家里人知道裴予卓為自己受了這么重的傷,在焦灼難過的同時,還會怎么想?
裴叔叔和畢阿姨那么愛兒子,一定…會怨她吧。在這個家,她也再沒臉面存活下去了。
深夜,知意想了許久,終于下定決心。她咽下聯想的苦果,不斷揩去連綿的淚水,直至將自己表情整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