凈植告訴云逢:“這些日子來看望我的,都長得好漂亮……”見云逢嗤笑一聲,凈植連忙道,“當然我家阿逢是最好看的……”她又細細地給他說起:第一個來看望她的,長相和她很像,因此說是她弟弟,可信度較高。但身后跟著一大群人,感覺他像什么黑幫首領(lǐng)……(云逢聽了哈哈大笑,說:“也差不離了?!保┑诙€來看望她的,長得頂頂漂亮,接近女孩兒的那種……艷,對,就是艷麗。個子好高,站得筆直,不怒自威的樣子……他說他叫爾敏,也是個好聽的名字。(云逢打斷了一下:“好看的便縱有千般不是你都能說成是。”)他有些奇怪,(“奇怪什么呀?”)來了只是給她說些從前大學的事情,想不到大學同學還能有這樣好的感情呀……第三個來看望她的,白面清雅的樣子,眉間一點紅,和云逢一樣。哦云逢也說了那是他大哥,云峙。云峙沒說什么,只是坐在她床邊給她讀些有趣的故事,她很喜歡……第四個和其他人都不一樣,長了一雙藍綠色的眼睛,說是偷偷給她帶了好喝的,但被第二個來的那位先生冷著臉倒掉了……后來,藍綠色先生又和她一起看了一下午的黑白老電影,聽了幾首舒緩的曲子。那是個很令人懷念的、溫柔的下午……“然后便是第五個,”她笑瞇瞇的,“掛著石膏也要堅持來給我查房的阿逢……”“少自作多情,笨丫頭?!痹品昴罅四笏谋亲?,頗有些自暴自棄地問,“晚上要吃什么?”“西紅柿……”“知道了?!蓖黹g,云逢從醫(yī)院食堂打了飯,走到凈植病房門口時發(fā)現(xiàn)門正關(guān)著。他向里頭看了一眼,這回又是哪位……原來是凈植嘴里那位個子高高又好看的檢察官閣下。他敲了敲門,過了一會兒,里頭的男人走來給他開門。云逢雖然腦袋聰明,但偏偏在記人名字上頗有些困難,譬如這會兒,就因想不起來面前男人的姓氏而好一會兒沒說話。爾敏當然不會放在心上,低頭看見他手里拎著的飯盒便明白了,側(cè)過身讓他進去。云逢開始收拾床頭柜。自打凈植醒來,那一群人天天送來東西,簡直沒完。瞧瞧他不在一天,昨晚才收拾好的床頭柜上又是亂七八糟的什么:八歲小孩愛讀的故事書啦,古早的二手磁帶啦,草莓色的水果碗啦……這一點上云逢不站他哥,反而要站——他終于想起來了,爾檢察官——這一邊。每次過來都不帶這些贅余,而是依照醫(yī)生的吩咐把從前的照片拿了來,和凈植說她失憶前的事……醫(yī)生可不喜歡服從醫(yī)囑的病人家屬嗎!“爾檢?!痹品晗肓艘粫?,終于補上這句問候,爾敏愣了一下,以為是叫住他有事,“白醫(yī)生,找我有事?”云逢也愣了一下,總不能說剛才忘記你名字了吧……還好他思維敏捷:“你最近臉色不太好,要注意休息。”爾敏道了聲謝便走了,盡管云逢是無心之言,卻恰好說中爾敏的心事:盡管玉無袖下臺后,父母沒再提過婚禮,但不知道從哪聽來云峙的事,又因著凈植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失憶,自是日日纏著他參與各種飯局,目的,還是逃不過相親二字。盡管玉無袖說得無恥,但有一點,爾敏得承認——他不能再像少年時那般任性妄為,說斷絕關(guān)系就斷絕關(guān)系。爾家這一代如今只剩他一個孩子,父母也只剩他這一個兒子。而凈植……爾敏竟想,她有云峙,現(xiàn)在云逢也在照料她,玉無朧的案子已翻,她確實不再需要我了。爾敏素來是不信命運的。唯獨在凈植一事上,卻是真真的“信而見棄”……那天,玉京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美麗的錯誤”言猶在耳;可等他千里迢迢自養(yǎng)州趕回時,只看見病床上呼吸微弱、遍體鱗傷的她……及至她睜眼,小鹿般的眼睛又閃出驚惶——你是誰……這本不是件壞事。她忘掉了他們,把玉無袖也一同忘了。她本可以繼續(xù)做回瀟灑的公主,是他一直癡纏著不放,不是么?于是沒有提及了,連爾敏自己都不知道的,凈植這一生只求過一次的婚。大學同學的新身份,爾敏覺著不錯。不遠不近,若是當初沒發(fā)生那么多事,他們大概率也只能到此為止了。他回頭,看了一眼正和云逢開開心心說著什么的凈植,輕輕地把門合上。他走時,從來不說任何多余的話。離開誰人的生命,也是一樣?!斑?,爾檢,好巧。”爾敏的心,一下子又狠狠揪了起來……好熟悉的話語,正是那一日養(yǎng)州告別,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還有那個昏暗、發(fā)熱、潮濕的夜晚……爾敏僵硬地轉(zhuǎn)過頭去,站在面前的,竟又是那單純姑娘陶晴!若說不信命運,為何命運又總是弄人……她慢悠悠走過來,嘴里咬著一根棒棒糖:“爾檢是來看望家屬嗎?我也是……”爾敏沉默不語,陶晴“唉”了一聲:“最近科室里的人都曉得,爾檢近日心情不佳,是因為這個原因么?”她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不想說就不說了,我剛給舅父送完飯,等會兒還要和他們出去喝酒,爾檢,來不來?”“你舅父……生了什么???”爾敏竟然破天荒地答了話,或許是因為心里實在太酸痛,要說些什么來緩解一切……“阿茲海默,通行的說法是老年癡呆?!碧涨绺锣砸宦曇榱俗炖锏奶牵八呀?jīng)不記得我了,把我當作他早逝的妹妹……平日里老嚴肅的人了,和妹妹說話,竟還那般幼稚,嗨……”爾敏鼻子一陣陣發(fā)酸,他連忙低下頭,說:“晚上在哪里喝酒,地址發(fā)給我。我先回去了,你忙?!薄鞍??好……”沒想到爾敏會答應,陶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