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哪位道友路過老身這里?”馮夫人穿著一身玄衣,并不開門,只是站在門內詢問。她回頭看了一眼宅邸內院,眼底藏著一抹憂慮。幾個幼崽藏在她這里本不是大事,可偏偏其中有一個是妖。馮夫人站在大門處,等著來人自報身份。想來只要她堅持不讓來人進來,這處宅邸的陣法應該能藏得住妖氣。“浩然宗陸玄明。”馮夷臉色一變,拉開了門,眼神微動,抬目看向門口這位尊貴的不速之客。這位來者不善的過路貴客眉目清俊,峨冠博帶,一手是竹傘,另一只手單手抱著琴匣。手中拿著的竹傘還在滴著雨,一滴滴掉落在地上。這樣的風流人物該出現在湖心亭撫琴伴奏,唯有那雙眼睛,冰冷肅然,望之如萬古不化的雪山,不見半分清淺笑意。馮夫人頓了頓,擋在門口正中央,向著站在門外的客人垂首一揖:“渭水龍族馮夷,在此拜見尊者。”被稱為尊者的貴客對著龍族語氣溫和客氣,溫聲說道:“今日貿然拜訪馮夫人,還請夫人不要見怪。”馮夫人連忙稱不敢,笑著問道:“難得見尊者來渭水,不如就讓老身做東,請尊者去渭水龍宮喝一杯仙釀如何?”陸玄明的目光看向這座府邸的深處:“酒宴就不必了,我此行只為除妖。還請馮夫人暫避一二。”馮夷站在門口正中央,沒有讓開半步,黑衣老嫗用蒼老的聲音十分堅定地說道:“此事老身恐怕不能如尊者所愿。”來者放下琴匣在地上,冰雪一樣的眼眸看向黑衣老嫗,說道:“馮夫人尚不知我來意。”“老身已猜到尊者的來意,您是為了那空桑的小魚妖而來吧。”“馮夫人身為龍族,駐守渭水,此地百年來風調雨順。人族感念馮夫人之恩,馮夫人何必插手今日之事?”“人族有言: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然答應了一位小友會照顧好這些孩子,就只能在今日違逆尊者。不然,老身如何與這位小友交代?”黑衣老嫗又是一揖,氣勢卻絲毫不動:“尊者,請回吧。”馮夫人的身后出現虛影,若隱若現出現了一條盤踞在巍峨高山上的黑色巨龍,黑龍咆哮,龍目威嚴地看向站在原地的人族修士,帶來巨大的威圧感。陸玄明閉上眼睛,身形飄渺不定,變成由幾筆狂草勾勒出的水墨人物畫像,淡淡的墨水極為輕柔地存在天地之間。黑色巨龍虛影朝著水墨畫像一聲巨吼,水墨畫在剎那間散開,那些黑色的水墨游動在空中,宛若天地間的一抹純粹黑色。這些墨水是無形之物,迅速地繞過馮夫人,要進去馮夫人身后的宅邸內。馮夫人臉色一變,身后出現的真身法相盤旋著與這些黑色墨水爭斗。黑色巨龍一呼一吸之間,虛影中的高山白天黑夜不斷輪回。這是馮夷見到過孟渡隨手召喚的燭龍虛影時,悟出的一個道術。這些盤旋在空中的墨點在天地間旋轉,當水墨成形,空中有了一個巨大的“定”字。倉頡造字,人間從此有了文字,文字是人族力量的根基。若無字,圣人不可傳道,天子不可傳令,詩家不可傳言,史家不可傳書。面對著儒道圣者以靈力修為點化的字,馮夫人如臨大敵。黑龍的雙目中閃過一抹忌憚,想要以強悍的龍族身體沖破這層水墨屏障。黑龍就像是被一層看不見的牢籠束縛住,無論如何嘶吼,都無法在半空中翻騰。巨大的水墨“定”字,重新變回了旋轉的墨點。天空中像是有一只巨大的手,用這些水墨迅速勾勒出一個峨冠博帶的青年。當他在半空中成型之后,站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又變成了來時的模樣,容貌清俊,神色冷肅,目光沉靜如幽深的潭水。他看向無法動彈的馮夫人,垂下眼眸。剎那之間,勝負已分。“尊者不愧是與三垣宗劍尊并稱人族雙璧的儒道圣者,此局是老身輸了。”馮夫人語氣中有些哀求之意,說道:“我一直聽聞儒道圣者可知天下事,這條小魚妖并沒有犯下任何的過錯,還望尊者明鑒。”“方才冒犯了。”陸玄明向著黑衣老嫗一揖,態度卻絲毫沒有松動,看向宅邸深處,感受到微弱妖氣,目光更加冷冽:“生而為妖,就是最大的錯處。”馮夫人神色一變,知道事情再無轉圜余地,她勉強轉過頭,目光悲哀地看著身后的宅邸,“老身要對那位小友食言了。”陸玄明抬起手,淡藍色的廣袖為風吹動。他手中的竹傘變幻成了一副卷軸,展開是一幅空白畫卷。與之相對的,雕欄畫棟的宅邸褪去色彩,宛若黑白二色的虛影,飄散成空中的墨點,被吸入畫卷。空白的絹帛上逐漸勾勒出庭院的一角。在宅邸中走動的侍者四散奔逃,卻無法逃出褪去色彩的結局。在入畫之后,侍者被定格成了怪模怪樣的蝦蟹,目光中依然透露著驚恐。府邸深處,是一間書房,擺放著九張桌椅。孩子們正搖頭晃腦地念書,小魚沒有出聲,但是也跟著一起搖頭晃腦,顯然覺得很是好玩。有個開小差的孩子念到一半,探頭想看外面,走廊里養了只鸚哥。他叫了一聲:“外面、外面好可怕。”孩子們終于察覺到不對勁,他們看著周圍的一切都迅速坍塌,變成水墨。宅邸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外面的雕欄畫棟像是障眼法一樣,他們身處的只是一片荒僻的泥地。孩子們目光充滿了驚恐,圍繞在一個年紀最大的女孩身邊。“冬青,外面好可怕。”狗尾巴草,現在有了正式大名叫冬青。她緊緊地牽著小魚的手,和在山洞里一樣,擋在所有孩子的面前:“別怕,無論生死,我們都在一處。”仿佛是一瞬間,又仿佛過了很久,原先的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