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在深吸一口氣,讓久違的新鮮空氣沁潤她的肺腑,她看向顧煜:“炎陽草歸你,我們該分道揚鑣了?!?
顧煜的腳步被止于抵在他胸膛的劍。
他低頭看了眼,很輕的笑了聲,仿佛在嘲笑沉在的不自量力。
他淡淡地掀起眼皮:“炎陽草本該是我的?!?
沉在聞言一愣,隨即咬緊了后槽牙,她提著心吊著膽斗倀鬼的時候他在干嘛?現在倒來厚顏無恥地搶占功勞了。
此人臉皮極厚,堪比城墻,她懶得與他掰扯,只想快快脫身,便道:“那你就留著好好享用吧,我先走一步?!?
抽劍的動作滯在半空中,沉在不耐回頭,輕痕劍被兩根手指看似輕易的夾在中間,卻動彈不得。
“放開?!背猎谟昧Π蝿?,劍被鐵鉗一樣的兩指鉗得死死的,“放開!”
沉在實在抽不出來,干脆捅了進去。
顧煜悶哼一聲,慣性往后退了半步,胸口處的玄色布料被血洇濕,他面不改色地看著沉在,眼中已有雷云翻涌:“你真夠狠。你就是這么報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顧煜此話一出,又讓沉在想起她被戲耍的那些日子,更覺得失了臉面,“欠你的早就還清了?!?
在沙海中,她又忍受他的磋磨,又替他當誘餌,還幫他奪取炎陽草,其中種種艱難痛苦數也數不清。在她眼里,她就沒欠過他!
顧煜覺得沉在的心大抵是石頭做的,他真想把她整個人剖開來,看看她身體里流淌的到底是血還是冰。
他厲聲詰問:“還清?怎么還清。你把我困在天衍宗三十年,比栓門口看家的狗還要賤,那些事情怎么算?你輕飄飄一句話就兩清了?我告訴你不可能!”
沉在眼皮狂跳。
所以說做事應高瞻遠矚,三思而行,她就是吃虧在當初沒把他一并劈了,才憑空惹出這么多事端。
眼下這條蠢蛇糾纏不休,真是煩人啊。
顧煜情緒激動,又恢復了修為,隨便一個指頭都能拿捏死她,沉在頭皮發麻,再說下去無異于給自己找不痛快,只得先穩住他,“那你想我怎么做?”
顧煜拔出插在胸膛里的那截劍,左手攥著鋒利的劍身將沉在一把拽過來。
鮮血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察覺不到痛似的,任由掌心血流如注。
他深黑的雙眸緊緊地盯著沉在:“你得賠我一個三十年?!?
配合著空氣中淡淡的血腥味,頗有種不應允就不死不休的意味。
沉在一陣頭疼,三十年對凡人來說是大半輩子,對她這種千年道行的大妖來說不過眨眼一瞬,但她現在被無妄算計失了內丹,如果不重新奪回內丹,她就只能和那些低等妖怪一樣慢慢消亡了。
三十年,等三十年過后,無妄說不定早已飛升,奪回內丹更是難上登天。
她沉默著。
風吹林動,樹葉摩擦的簌簌聲像落了一夜的大雪,蟬鳴時停時起,震耳欲聾。
她的心也如耳邊蟬聲般躁動不安。顧煜為什么要問她呢,好像她說不好就會放她離開一樣,實際上不管她愿不愿意,結局都不會改變。只不過如果她主動屈服,會少吃點苦頭罷了。
過了許久,沉在的嘴皮動了動,沒發出聲。
是個不愿說出口的“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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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是不可能的。
那不過是沉在的權宜之計,她才不可能真把自己賠給顧煜,只有腦子被漿糊糊住的人才會相信她的話。
她無時無刻不想著逃離,奈何蛇妖實在霸道,她幾乎被他綁在身邊,連出去透口氣溜溜風都得低三下四請示,還大部分時候被駁回,真把她當個奴隸一樣打壓對待,干什么都不行,更別說逃跑了。
而且近日她好像發現了一個秘密,這條渾身光溜溜冷冰冰的毒蛇似乎特別羨慕她柔軟的毛皮,白日里總命令她變回狐貍原身,愛不釋手般順著她的毛擼個不停,甚至早堂時也要抱著她,全然不顧部下詫異的眼神,公然讓一只異族登堂。
若是放在以前,沉在必然怡然自得的坐在最高處,悠悠看堂下人為點小事七嘴八舌地爭論,等笑話看夠了再出手解決問題。
但現在場景調換,她沒了高高在上的資本,屈居敵人手下,引以為傲的閃電般耀眼的皮毛變得暗淡灰敗,身上一塊地方掉毛一塊地方斑禿,丑得根本抬不起頭來。
“別總動來動去的?!?
正出神想著,腦袋突然被人不輕不重的拍了一下,訓斥的話語讓沉在尷尬得像被打了一耳光。
堂中靜了一靜。
她的毛瞬間炸了,總覺得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她身上,那些惡意的、探究的目光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讓她的兩只尖耳朵膽怯地閉起來了,連呼吸都快停滯了。
一條尾巴的狐貍遍地走,九條尾巴的狐貍寥寥無幾,八條尾巴的狐貍一只手就能數清。
她不敢想象要是他們知道自己就是大妖沉在,場面會有多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