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突降一場雨,勢如傾盆,不可抵擋。后院花圃連排置放的竹籬被狂風掀翻,木架上的陶土盆栽該倒的倒,該碎的碎,幸存下來的花卉屈指可數。大雨過后的第二天早晨,日頭燃燒得旺盛,愛花深切的舅媽站在相對平整的地方,看著眼前的凋零與破敗,捂著漲酸的胸口心如刀絞。收拾狼藉是個不小的工程,舅媽需要幾個得利的助手,岑子俊和沉知聿兩人便自告奮勇,主動幫忙,任何臟活累活重活都被全權包攬,一早上忙前又忙后,杯子里補充能量的熱水在接近午飯的時間已經徹底冷卻。兩個人都沒怎么喝,就光顧著干活,舅媽心里有些過意不去,甜點零食一個勁的往他們懷里塞,像對待小孩一樣。岑子俊不管在哪個年齡段都很愛吃甜食,沙琪瑪剛拿到手上,就迫不及待地拆開包裝紙大炫一通。順手遞了一包給身邊正捧著熱水小口吹氣的男人,沉知聿偏頭看了他一眼,拒絕的意思明顯。岑子俊咬著食物呶了呶嘴,含含糊糊地說了聲好吧,便將東西放回到桌上。通過這幾天的短暫相處,岑子俊已經大致摸清了沉知聿的性格特點——寡言少語,僅僅針對外人。因為他在戚禾跟前一分鐘恨不得講一百句話。生人勿近倒是真的,熟了也不一定能多分到幾個友好的眼神,不論男性女性,邊界感都很強。但這一點擱在戚禾身上同樣是不成立的,每當沉知聿不顧前女友白眼硬要湊上去的時候,岑子俊都會在一旁默默地感嘆物種的雙標性和堅韌性。語無倫次和束手無策的反差感也只會因為她而顯現。沉知聿是絕對堅定的唯禾主義者。這是岑子俊觀察判斷后得出的最終結果。此外,他也理解了戚禾那日不好意思說出口的后半句是什么。“他啊,大抵是要生兩天悶氣,等消得差不多了,然后再死皮賴臉,死纏爛打,油鹽不進,步步緊逼,窮追不舍……地……找上門。”難怪不好意思說出口,畢竟戚禾是十足十的體面人,不到萬不得已,這些“貶義詞”是不會強加在他身上的。沉知聿每天都能找到像模像樣的借口過來串門,岑子俊對此相當佩服,他跟班主任請個假都得靠狐朋狗友出謀劃策,用的理由還總是漏洞百出,撒謊的時候更是扭扭捏捏不敢看老師的眼睛。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靈活變通的?岑子俊忍不住虛心請教,眼神真誠得像月光寶盒。指骨摩挲著半溫半涼的杯壁,沉知聿聞言輕聲回道:“練出來的。”岑子俊似懂非懂,暗想他以前在追戚戚姐這條路上一定碰了不少壁,路漫漫其修遠兮,照戚禾現在冷心冷面的態度,今后可有苦頭吃了。他對戚禾到底好不好,是真心愛她,還是出于某種報復心理才重新接近,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的。岑子俊很樂意成為這樁感情的助攻之一,正是因為:他能絞盡腦汁逗她開心,哪怕是犧牲一切。天大地大開心最大,就沖這一點,岑子俊果斷拍拍胸脯,斬釘截鐵地說:“加油,知聿哥,我看好你!”沉知聿被這震耳欲聾的聲音弄得恍了下神,扶穩水杯后,他真情實意:“謝謝。”前院這時傳來三輪車獨有的關鎖聲響,須臾,一道衣著樸素的身影從里屋拐到了花圃附近,舅舅雙手背在身后,臉上的笑意有種憨厚的靦腆感,頻繁朝他們擠眉弄眼的動作看起來有些鬼祟。舅媽聽聞動靜便立刻撂下手里斬魚的菜刀,洗手出來迎接,一眼就發現了藏在他身后,那束色彩飽滿的向日葵。驚喜制造失敗,舅舅無奈地搖了搖頭,雙手呈花,用安慰的語氣哄道:“噥,別難過了,我買了更結實的花盆和新的花苗,時間來得及的話,或許今年就可以開出藍色的繡球和紫色的鈴蘭。”舅媽還是第一次當眾收到舅舅送的花,感到不好意思是正常現象,她面上故作嫌棄,嘴角高揚的弧度卻出賣了內心的喜悅。“都一大把年紀了,還送什么花啊,車上那些東西先別搬了,今天知聿買了魚過來,老大一條呢,你去廚房幫我處理一下內臟……”說著,突然探頭朝不遠處正在閑聊的兩人揚聲喊道:“你們兩個千萬別溜走啊,午飯馬上就好了,等會兒一起吃飯。”見兩人齊齊點頭,舅媽滿意地笑了笑,兩秒后,聽見丈夫問:“小禾呢?還在樓上睡覺嗎?”“是啊是啊。”舅媽抱著鮮花進門,“昨天下午不是去釣魚了嘛,回來的時候兩手空空的,瞧著心情不大好,估計生了一整晚的悶氣,早上過去敲門喊她起床吃飯,說什么剛剛看完電影……”“話說,這魚也是真難釣哈,像子俊他爸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手,十多年下來,也沒見釣到過幾次大的,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問題……”舅舅邊聽邊摸下巴,若有所思道:“應該是線不夠長的原因。”“哇,叔叔好浪漫啊……”腳步聲一前一后地消失,岑子俊終于眼冒星星地感慨出聲。忽然有些好奇他和她的戀愛故事,岑子俊開始旁敲側擊地打聽。“知聿哥,你們以前約會的時候,也會給戚戚姐送花么。”他回答說,不止約會。“那戚戚姐最喜歡什么花呀?是不是滿天星?”“你為什么會覺得是滿天星?”沉知聿反問一句,眼中翻涌著不知名的情愫。岑子俊摸不著頭腦,但實話實說:“因為我記得她畢業那年發了一張和朋友們的合照在朋友圈,穿著粉色的學士服,手里捧的花束就是滿天星。”“我在評論底下問她滿天星的花語是什么,她回復我說——”“思念。”沉知聿代替他說。岑子俊愣了愣,訥訥地點頭:“對的,就這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