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燙,一會兒再喝吧。”
陸岌看了他一眼,“嗯”了一聲,“那你先放在桌上吧。”
程歲杪的兩條腿都是僵的,他僵硬著身子挪到桌子前面,把手里的托盤放下,看到了自己滿手心的汗。
他還在糾結猶豫。
與此同時,他聽到陸岌吩咐木團:“昨天的桂花酥做的不錯,你去問問還有沒有,一會兒喝了藥我想用它壓一壓,這幾日的蜜餞不大甜。”
木團應了聲退身出去,程歲杪安靜地站在角落里,看著陸岌慢慢悠悠地翻書。
程歲杪喉頭發緊,他緊張到想咽口水,又擔心聲音太大,被陸岌發覺。
“今日外面很冷嗎?”
陸岌起來后還沒出去,實際上這幾日李大夫讓他盡量不要出門,免得受了寒氣。
程歲杪想,陸岌就像在冬日被人圈養在溫室之中的華美蝴蝶,一不小心就會一命嗚呼,他確實就是那么羸弱。
“是。”
程歲杪開口,陸岌把書放下,似乎覺得書里的故事不大好看,看向程歲杪,與他閑聊起來。
“你還記得去年什么時候落雪的嗎?”
程歲杪現下其實沒有心情去想那些,但陸岌開口問了,他不可能不答。
“少爺,我不記得了。”
陸岌單手支起下巴望著窗外,此刻門窗都緊閉著,實際上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就像能看到什么似的。
“自兒時起,每年冬日爹娘都不讓我出門,擔心我活不過冬天,那時候娘跟我說,等長大就好了,但你看,眼下我長大了,還是沒辦法在這種季節出門。”
程歲杪嗓子涌起酸澀,他努力咽下,出聲安慰陸岌。
“少爺的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現下不能出門沒關系,等到春日,少爺就可以出門踏春賞景了,冬天,外面實在沒什么好看的。”
陸岌收回目光,看向程歲杪:“你的家鄉是什么樣子?”
程歲杪低著頭緩緩吸了口氣,輕聲道:“氣候跟蕓城差不多,自然沒有蕓城繁華,是個普普通通的小地方。”
陸岌輕輕點頭:“你說你們家鄉遭了難,可想過要回去?”
程歲杪抬頭看向陸岌,陸岌溫和微笑開口。
“你這幾日應當也發現了,我身體不好,跟著我,可能沒什么出府的機會,我曾想把你放在別的院子里,但念及你年紀小,整日關在這高門里,無論是哪個院子,心里估計都不大好受。你若是想離開,其實可以向我討個賞,除夕的時候,我就以過年積福的名頭放你出府,還你身契。”
程歲杪眼圈泛紅,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陸岌安慰他:“你可別哭,你跟木圓木團他們不同,你以前是良民,為奴難免心里會不好受,又差點誤入歧途,我救你一場,也是緣分,再說你不是說還有家人么?有了身契,你就可以跟你的家人團聚了。”
他極其溫柔,這種在程歲杪生命中稱得上罕見的溫柔幾乎要把他的所有顧慮和狹隘的靈魂絞碎吞沒。
“老實講,你很合我的眼緣,但如果你不想困在陸府,離開也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我會同意——”
“少爺!”
程歲杪雙膝重重磕在地上的時候發出了沉重的聲響,他那一聲呼喚和這突如其來的聲響一齊打斷了陸岌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
“這是……怎么了?”
程歲杪不止跪下了,整個上本身幾乎伏在地面上,身體顫抖不已。
他第一個想法就是“完了”,其實是后悔的,在這個時候義無反顧地闖出來。
他的顧慮太多了,不止是萬一壞了誰的好事可能會丟掉性命,還有——
萬一陸岌不相信他的話怎么辦?畢竟他遲疑了這么久,萬一陸岌以為他跟害自己的人是一伙的怎么辦?
自己的好日子才剛剛開始……
若是佯裝不知,任由事情繼續發展下去,陸岌應當不會立刻身亡,跟自己以前的打算也算是殊途同歸,但——
陸岌對他太好了,好到他看向他的每一眼程歲杪都忘不掉,好到救了他的命,還想把身契還給他還他自由。
這樣一位菩薩一樣的大善人,為什么偏偏是這樣的命?
程歲杪重重磕了下頭,抬頭看著陸岌,一字一頓堅定道:“少爺,你的藥有問題。”
陸岌臉色驟變,先前的溫和良善霎時間統統消失不見,此刻他的雙眼布滿了陰霾。
程歲杪看著陸岌的雙唇微微張開,不知道他會說些什么,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就在這時,房門突然被人叩響了,程歲杪的身體震了一下。
“六少爺,昨日的桂花酥沒有了,您若是想吃點心,奴婢今日再給你做些吧。”
是花穗的聲音,程歲杪跪在地上深深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