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了陸岌的生活規律。
陸岌淺眠,晚上睡得不好,早上也醒得早,有時候其實應該是根本沒睡著,但陸岌沒說過,都是程歲杪自己猜的。
興許是每日苦藥喝多了,陸岌從不喝安神湯,也興許是天氣冷了,對他來說影響頗大。
陸岌夜間睡不好,白日里便時不時地昏睡著。
一直這樣下去身體怎么會好?
但他是主子,整個安苑唯他馬首是瞻,誰都不敢多說什么。
陸岌身邊能說得上話的下人里,唯一敢進言的唯有花穗,但陸岌每每都不給回應,全當沒聽到。
程歲杪想,或許陸岌的脾氣并沒有展現出來的那么溫和,木團和木圓總是小心地看著他的眼色,絲毫不敢掉以輕心的樣子。
若他真是個溫和好說話的主子,下人們都該像花穗那樣想到什么說什么才對,木團木圓更應如是,他們跟陸岌可比花穗跟陸岌親近多了,可事實并非如此。
程歲杪會產生這樣的想法,是因為花穗嘰嘰喳喳說話的時候,他偶然瞥見過陸岌某一瞬的眼神,不耐,冷漠,厭倦,寒冰一樣,狠狠扎了他一下,但轉瞬即逝,后來想起,就像錯覺。
不過程歲杪在陸岌身上除了身體不好,目前還真是挑不出什么錯來。
起碼他對自己真的很好,剛進府的下人小廝,除了他沒有人有單間的待遇,就算只是可憐他的身世境遇,也很難得。
仔細想想,陸岌對他做的最差的一件事應當就是……讓他跟自己一樣每日都要喝藥。
但是藥再苦,哪里比得上命里的苦啊。
陸岌已經讓他的生活變戲法似的甜起來了,吃點兒藥而已沒什么的。
何況,程歲杪每日只喝一次,陸岌早晚都要喝,聽木圓說,隔一段時間他還要扎針穩脈。
程歲杪不知道一直生著病是什么感覺,他只能想到自己差點兒去見閻王的那段日子。
他忍不住想,陸岌這些年來,不知道面對了幾次半只腳踏進閻王殿的情況。
陸府其他的少爺小姐都是蜜罐子里養大的,唯獨陸岌,從小泡在藥罐子里。
換好衣服之后,腦子里亂七八糟的,一會兒想到陸岌的病,一會兒又想到不久之前的那個噩夢。
等程歲杪反應過來,自己已經站在了陸岌的房門口。
夜里值夜的是木圓,像是剛起,立在門外,看到他,非常驚訝。
“你怎么來了?”木圓壓低聲音問他:“是有事情要找六少爺嗎?”
程歲杪揪著衣袖眼珠子轉了轉。
“沒,我做噩夢睡不著了,你起這么早啊?我在想要不要去給少爺把藥煎上,但不知道他今日什么時候起。”
一連三日陸岌都醒的很早,每日的第一副藥,李大夫囑咐了,醒了就要喝。
“似是還沒醒。”木圓笑了下:“做噩夢?害怕?不敢一個人待著?真是個小孩子啊。”
“木圓,你在跟誰說話?是歲杪嗎?”
程歲杪原本想說點兒什么反駁一下,但突然聽到陸岌的聲音,他跟木圓都驚了一下。
天還沒亮,雖說冬日天亮得晚,但現在時辰的確還早,陸岌這是被他們吵醒了?還是根本就沒睡著?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啊,隔著門,陸岌耳力這么好?
“回六少爺,是歲杪。”
“讓他進來吧。”
程歲杪還懵懵的,木圓已經把門開了個縫,給他讓出了位置。
事已至此,程歲杪退無可退,他抬腳小心翼翼地擠進去,唯恐寒風溜邊趁機跟著他鉆進屋子里,凍著了陸岌。
床上的兩扇帷幔閉合著,突然從中間伸出一段雪白的皓腕,是陸岌朝他招了招手。
“幫我倒杯熱水。”
“是。”
方才隔著門沒聽清楚,現下程歲杪才發現陸岌的嗓子有些喑啞。
雪總也落不下來,卻一日冷過一日。
這幾天陸岌幾乎沒出房門,偏廳書房都不去了,每日都是請李大夫過來診脈,程歲杪再把他要看的書拿到房間里來供他打發時間,即使這樣,陸岌似乎還是沾染上了一點兒風寒。
程歲杪倒了水,拿著杯子在床邊躊躇了片刻,最后還是直接撩起了床幔。
陸岌半坐著,衣服前襟微微敞著,露出蒼白的皮膚。
程歲杪又想到了那個噩夢,想到了自己半只腳踏進鬼門關的感覺。
陸岌不能死,至少現在一定不能。
程歲杪不合規矩地直接坐在了陸岌的床邊,讓他倚著自己,一點點吞咽杯子里的熱水。
小貓兒一樣,一杯水都沒喝完,陸岌就讓他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