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潘氏身體一晃,仍垂著頭道:“大人這話問的……罪婦這樣的人,哪有福氣認得官宦人家的公子?即便他來村里,隨行一堆人,我想瞧,也只能遠遠瞧個影兒罷了?!敝x賦問話時,杜知縣本一直在伺機截斷他話頭,把發問權奪回來,但越聽,雙眼與內心越亮,心海漸漸澎湃。他壓抑著激蕩情緒,鎮定接口:“哦?本縣以為,未必。蔡公子去北壩鄉,真的是去找黃郎中?”潘氏只眼看著地面:“是啊,不然還能為什么?”杜知縣捻一捻胡須:“或還可能為了找另一個人。曾潘氏,那位曾想收你做小的公子,姓甚名誰?”潘氏道:“稟大人,天長日久,小婦人早忘了?!倍胖h瞇一瞇精光四射的雙眼:“是嗎?你們之后再沒見過面?你方才說,你嫁給丁小乙后,想尋短見,卻被人所救。救你的人,是誰?”潘氏道:“只是偶爾路過的好心恩公罷了,小婦人與昔日的公子,并無再見?!倍胖h眼中精光又一閃:“真的?”潘氏仍垂著頭,渾身微微顫抖。謝賦道:“案情已至此,說出全部真相,才是最對?!倍胖h飛快奪回話頭:“曾潘氏,你再仔細回想一下,對你有意的那位公子,是否在你與丁小乙成親后又見過你?更或者,正是他剛好救下了你。于是你們……再或者,他剛好,姓……”謝賦咳嗽一聲。潘氏依舊盯著地面:“大人是在說戲文故事吧。”杜知縣換了一個委婉的問題:“蔡三公子與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關聯?”
潘氏慌亂地抬頭又低頭:“大人,確實,確實沒有啊!怎么可能有呢?!币粋€文吏從屏風后轉出,將一張折起的紙條遞到杜知縣與謝賦面前的案上。杜知縣正待要打開,張屏道:“夫人說得對,你絕不可能是蔡三公子的娘。”謝賦愣住,潘氏僵住,杜知縣眼神滯住。張屏迎著杜知縣呆滯的視線道:“年齡不對。夫人今年五十歲左右,據說你方才供詞,你遇到那位公子時,是十七歲左右。按照戶冊記錄,你嫁給丁小乙時十八歲。蔡三公子初到黃郎中處看病,遇到黃稚娘時十八九歲。如此可推出,蔡府大火時,你三十五六歲,蔡三公子年約弱冠。再加上懷胎時間。即便你嫁給丁小乙前就有孕,也和蔡三公子的年齡不符?!迸耸铣读顺蹲旖?,攏一攏蓬亂的鬢發。杜知縣壓著心頭之火先顫手打開案上的紙條,潘氏眼神灼灼,亦瞅著紙條。杜知縣一看紙上,又一滯,閉了閉眼,謝賦微側身望去,頭殼一嗡,面頰滾燙。紙上赫然是馮邰親筆的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蔡會第三子奐,字宏與?;痣y時已及冠。你二人不讀卷宗乎,不識數乎?!】杜知縣再閉一閉眼,努力穩住更顫的雙手,一拍驚堂木?!盎熨~妖婦,公堂之上,滿口胡言,全無半點實話!怪不得能殺人勒索!來人,將此婦拖出去,休再白費時辰!”衙役正依言要上前,潘氏往前一撲,拼命叩首討饒?!按罄蠣?,罪婦錯了!罪婦只是想求大老爺寬饒我兒一命。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我招,我都招!勒索兩位老板的事兒,是罪婦的主意。他二人搶了小稈箱子那時,我兒只有幾歲,怎么可能知道這些事。都是我……”杜知縣一徑拍驚堂木:“妖婦休再亂唚,其所言無一字可聽!速速拖出!”衙役們只得動手,潘氏掙扎尖叫:“老爺,這回全是真的!那兩口箱子里不是金不是銀,是字畫和瓷器!老爺當知我說得沒錯!”謝賦不得不勸阻:“大人,下官逾越,求請開恩容這婦人再留片刻?!毖靡蹅兞⒖趟墒?。杜知縣神情抽搐了幾下,勉強平定,擺了擺手。謝賦正色:“曾潘氏,方才你一番謊言,將本衙哄得團團亂轉,竟對你心生憐惜。不論你言語中真假各有多少,只要扯謊,你所有供詞皆不足信,你可明白?”潘氏匍匐在地,連稱明白。謝賦望著她,心情復雜,又心里自嘲一嘆——我竟真的超脫了,潘氏如斯可惡,我竟片刻驚怒之后,復又平靜,仍信其不幸。如此,我確實不能如張賢弟,柳斷丞一般,成為神斷了。唉,世間多變,人若蟲蟻,小小詭詐,不過為求生。碌碌紅塵中,哪個不可憐?增兒盯著潘氏,眼神多有怨恨,嗚嗚不已,似有催促之意。張屏問:“小稈,是樹下之人的名字?”潘氏嘶啞道:“是。他……我要是把他的事都說了,可否饒我兒一命?”杜知縣大怒,又一砸驚堂木:“混賬!”謝賦道:“你說與不說,衙門都會查?!迸耸霞贡吃俳┝私骸翱勺飲D知道的,老爺們真的未必查得出?!倍胖h再砸驚堂木,謝賦道:“你所說也未必可信。莫再來回繞方才那套,沒用。你說你招實話,本衙才請杜大人開恩讓你留下。不說,就出去?!迸耸显僖活?,增兒又嗚嗚嗚向其掙扎。柳桐倚問:“小稈的稈字,如何寫?敢做敢為的敢?趕集的趕?感應的感?”潘氏頓了頓,道:“秸稈兒,麥稈兒,糧食稈兒的稈?!倍胖h瞇眼冷笑:“這名字。莫說蔡府,尋常人家近身伺候的仆從也不會起這樣的名!”潘氏道:“是他的小名,他讓我這么叫他。他大名叫忠秀?!敝x賦問:“你與忠秀如何結識?”潘氏不語。謝賦在杜知縣又砸驚堂木前道:“本衙真不明白,這時候你還賣什么關子。你與忠秀關系必然甚密,具體是怎樣的密,密到什么地步,與查案關聯不大?!痹鰞阂嘤謫鑶枧樱圃诖叽佟E耸系溃骸八俏蚁嗪谩5氄f原委,恐怕大人又說我胡扯。我與那位蔡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