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恭送,何述也被人扶著過來了。預備出發時,玳王卻拒不進車,昂然吩咐:“牽匹馬過來。那些宵小雜碎作怪,無外乎是想我等慌神失措。我倒要他們明白,他們這些雜碎不過是蚍蜉撼樹,豈入我眼!”眾人再攔阻,連何述都跟著勸了幾句,玳王鐵了心定要騎馬,正又喚人牽馬,忽而聽見一聲撕心裂肺的“殿下——”,一個人一頭撲到玳王面前,竟是謝賦。左右連同卞公公亦被嚇了一跳,卞公公忘了接著勸玳王,驚呼:“怎的……縣丞闖到殿下跟前來了?你有什么事兒,如此莽撞?莫要驚擾殿下!”謝賦跪在地上,直挺挺抬頭,布滿紅絲的雙眼盯著玳王。“殿下屢在本縣遇險,小縣衙門中上下早合該千刀萬剮,但不敢再讓殿下身犯險境。求殿下登車。”咚一個頭,結結實實磕在地上。玳王愣了愣,眨了一下眼:“登車就登車唄,怎么好像我要誅你們全縣衙似的。”謝賦再一頓首:”恭請殿下登車!”玳王盯著他瞧了片刻,哼了一聲,轉身上車。謝賦向著車門再拜:“謝殿□□恤!”眾人齊行禮恭送,蘭玨也隨即登車。二度離開縣衙,行向城門。萬幸老天當真垂憐,隊伍十分順當地前行,未有任何阻斷耽擱。蘭徽預先被帶進了車里,乖乖地坐在蘭玨側旁,眼卻骨碌碌直瞟向車窗簾。這兩日玳王有了那群貴胄少年作伴,就沒再喊他一起玩,蘭徽心想自己不稀罕,不愿承認其實有點失落。這樣的啟程儀式,他更沒資格露面,只能默默待在馬車里,看浪無名出盡風頭。嗯,真正的俠士,當要耐得住寂寞。那些拿腔拿調的,不過是假把式,花架子罷了。孤影俠這般叮囑自己,又在心中云淡風輕地一笑,深藏功與名。一轉睛,卻對上蘭玨的視線。“車簾有何有趣之處?”蘭徽磕巴了一下:“兒,兒是想到……張先生曾說過,豐樂縣市集繁華,有五湖四海的客商,不輸京里。不由……心向往之。”不錯,反應越來越快了。蘭玨微揚唇角,挑起車窗簾。
“此處應是豐樂縣最熱鬧的一條街,不過當下道有蔽障,難觀街景。改日當真閑暇時,爹再帶你游玩。”蘭徽在坐墊上扭動了一下:“多謝爹爹。對了,兒聽說張先生被去官了。張先生沒事吧?”蘭玨淡淡道:“人生于世,得失跌宕本是尋常。此一時失,或另有處得。你愈大也要愈明白這個道理。”蘭徽認真點頭:“兒子知道了,謝爹爹教誨。”蘭玨再向外看了一眼,放下車簾。張屏站在窗邊,望著數輛車駕依次行過。格外寬大,卻無雕飾的,必是玳王車駕。之后那輛略小一些的,應是蘭大人所乘。馬車不疾不徐前行,車窗簾似微挑起,又放下,在儀仗簇擁中漸漸遠去。房門又有幾聲輕響,張屏打開門,桂淳燕修二人在廊中拱手。“張公子與柳公子可都歇息好了?”張屏側身讓他二人進屋。幾人互相見禮畢,桂淳道:“殿下平安移駕,案子亦可繼續查了。兩位莫怪,之前二位在門前詢問小伙計的話,某與燕兄都聽見了。因怕人多了他們更警惕,我二人就貓在屋里沒出來。方才叫早飯的時候,我同燕兄也又套了套話,他們怕是事先備好了詞兒,答的竟和之前那倆小跑腿回答你們的話差不多。”燕修慢條斯理道:“這般問詢,得來的言辭本就當個參詳便罷,還是須查實證。”桂淳頷首:“是,是。我方才也同燕兄商議了。案件雖各有歸屬,眼下線索等等卻都糾纏在一處。若是各查各的,免不了做重復工,或大家又都撞在一處,反給案犯留了脫逃的空子。不如先合作。如今張公子暫有坎坷,最方便去豐樂縣衙門調卷宗的,自然是燕兄,幾具尸首也都在那邊,這也正是燕兄一系的擅長。就都歸給燕兄了。諸位覺得如何?”166張屏和柳桐倚都道甚好。燕修起身:“那某即刻去縣衙,先看看這客棧與一壺酒樓店主的相關卷宗。”桂淳攔住:“燕兄請先稍等片刻,待某與柳斷丞張公子三人也定下該做的事兒,并商議咱們再怎么碰頭合計。”燕修坐回椅上,柳桐倚道:“客棧中,須留人詢問老板口供。”張屏主動道:“我不擅長問供。”桂淳笑道:“張公子忒自謙了,方才公子與柳斷丞兩人盤問那兩名小廝,一銳一和,堪稱絕妙。”柳桐倚道:“桂捕頭謬贊。”張屏道:“主要是柳兄會說話。”燕修道:“三位別在這里客氣了。燕某冒昧說一句,店中的伙計言語都如此乖滑,老板之城府可想而知。”桂淳接話:“不錯,請柳斷丞張公子休要見怪,二位才高八斗,然少年君子對付江湖老油里煉出的人精,怕有些手生。桂某老下臉皮自吹一把,某雖是個粗人,可混得日子稍微多些,妖言鬼語零星知道些許。若諸位放心,就由我留下繼續探探,再和那老板聊聊。”燕修續上話頭:“正是。連哄帶嚇,嚇了再詐乃你們刑部的看家能耐,恰合在此施展。”桂淳一抬雙眉,柳桐倚微笑拱手:“此處仰仗桂捕頭,卻慚愧某最無用,想仍和芹墉兄一道,去一壺酒樓看看。”桂淳道:“酒樓處須得兩人,柳斷丞和張公子同去極佳。”張屏跟著點點頭,他不會說話,有柳桐倚幫忙更好。桂淳一拍大腿:“那便先如此行事,待得了消息,還回這里碰頭?這客棧的客房真真的不錯,挪到京里都算像樣了,橫豎掏了住店銀子,浪費可惜。”張屏和柳桐倚都無異議,燕修亦嗯道:“也罷,某就隨著享受一番,讓刑部破費了。”桂淳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