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又來了,仍點凝露做陪,道:“你這小姑娘,可貴得很哪。我向你家媽媽問了贖你需的銀錢,竟要六十兩金,你自己攢的私房錢夠么?”凝露呆了呆。孟客商又道:“你說暫緩一陣兒接客,定是暗謀打算。但你若有小情郎相幫,想來無需我開口替你緩日子。便是你自己一個的舉動了。或你有處得好的姐妹將梯己借給你,可即便湊足了數目,你出去后怎么過活?你的姐妹們沒了錢,日子也不好過啊。”凝露一向心轉得極快,反問:“貴客說這些,難道有能幫奴的方法?”孟客商笑起來:“真是個不得了的小姑娘,本還想看你哭一哭,你立刻問上我了。”凝露道:“尊客面善心善,又問了奴的身價,定是想相助才說這些。”孟客商笑著點頭:“是,我就是問你,我贖你,你愿不愿意?”凝露知道,孟客商是此刻她能抓住的最好的一根救命稻草了,立刻道:“若誠心相待,凝露愿與尊客為奴為婢。”孟客商含笑道:“定讓你有個妾室的名分,不會讓你做奴婢。只是你隨我出海,多要在船上待著,可怕悶么?暈船否?到得番邦夷地,飲食風俗與我□□迥異,更得常常見那些紅黃藍綠的胡番夷客,小姑娘家,恐不能適應。”
原來這孟客商的娘子前幾年就病逝了,但他常年出海辦貨,動輒在外數月乃至一年半載,若娶個年少的繼室夫人,夫人定要在家掌管宅院,長遠獨守空房不甚妥當。索性就把宅子交給母親管,自己在外跑著。待見到凝露美貌聰慧,不禁動心,想收在身邊,一同出海,不再空對孤燈。凝露爽快答允:“尊客安心,奴定盡心侍奉。只再求尊客一事,奴畢竟出身卑微,兢兢恐辱尊客門楣,若他日尊客迎娶了正房夫人,不能留我,懇請休要再發賣,容我自行離去。”孟客商有些意外,一笑道:“你這小姑娘想得挺多啊。”再一點頭,“行,依你。”便替凝露贖了身。“凝露后來與我說,她當時覺得,她和孟客商此時只是有些義氣情誼。孟客商替她贖身,是想找個陪同出海的伴兒,她跟了孟客商,是覺得當個客商的妾比賣身要強太多了。算是各取所需。她最歡喜的是竟能出海見世面,她這輩子做夢都想游遍四海五湖,居然歪打正著圓了夢,真是開心得要飄起來了。她又不能表現得太歡喜,居然還與孟客商簽了個什么契書,寫明了她一心一意跟著孟客商,絕無貳心絕不辜負,孟客商若厭了她不想要她,或將來的大夫人容不下她,也不能打罵轉賣。只任她自行離去。兩人真的簽下名字,還按了手印兒。”張屏正色:“晚輩覺得,這位夫人思慮周詳,做得甚對。”謝夫人看了看他,嫣然:“老身冒昧一問,張公子尚未娶妻,應也未有過心儀之人罷?”張屏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謝夫人含笑搖了搖頭。凝露離開青樓,與孟客商一同出海,兩年后,她就成了孟夫人。孟客商教她做生意管賬,她本就有天賦,學得飛快,沒幾年常出海的大客商便人人都曉得孟夫人湯氏手腕了得。“老身那時能順利離開樓里,亦是她幫了我一些。”只是,她沒有凝露的眼光,愛上了個無情無義的東西,乃至后來被竇生所負,落魄的那段時日,她也沒臉讓凝露知道。直到燕釵得到先帝恩典,與兒子改姓謝,定居瓊州,才又再與凝露通信。未久凝露和孟客商竟帶著一隊商船到瓊州看她,這時凝露已生了二女二子,掌管著孟氏一半的家業。謝賦插話道:“我小時候整天盼著孟伯父與湯姨過來,一來就帶著各種好吃的好玩的。”謝夫人道:“是,為娘教不了你的那些買賣算帳之類的事兒,你也有人問了。”謝賦尷尬道:“母親不當此言,兒亦常向兩位孟家兄長請教經書學問。教兒子策論的夫子,還是孟伯父薦的……”孟客商十幾年前病逝。謝夫人帶著謝賦前去吊唁,凝露抓住她哭道:“你知道么,孟向這個呆子,他……他……臨……前還和我說……再和我簽個文書吧……我再有心儀之人……盡可嫁了……誰也不能說什么……他準的……我說他再敢這樣胡扯……我,我就不放他一個人走了……他眼里我竟是這樣的么?”孟向說:“我眼里,你當然是這世上最好的,不然我怎么第二次見你時,就打算娶你?”凝露哭道:“呸,你是想找個妾做伴,瞧著我還挺合適。”孟向道:“你當時那身份,雖我是商賈,也沒法直接娶啊。必須先妾再抬正,才能名正言順入戶籍和我孟家族譜。再說……以你那時謹慎小心的勁兒,我說直接娶你,你敢嫁么?肯定想著……這年紀能當你爹的糟老頭子……是打算拿你煉丹,還是祭天?”孟向病逝后,凝露取代他執掌孟家家業,直至今日。張屏道:“湯夫人可還常與夫人通信?又或曾來此間看望過夫人?”謝夫人道:“仍是常通信,但她如今掌管著商行的事物,又有了幾個孫子,難以抽身。二則賦兒在任上,她說得替我們娘倆避嫌。故老身隨賦兒到此縣后,她只來瞧過我一回。”又輕輕一嘆。“老身不覺與公子說了這么久的閑話。或是因公子提及二小姐,令老身思起舊事。老身也曾想過,若二小姐如凝露一般性情,又或她能與凝露一樣,也遇到一個真心待她之人……”是否二小姐的結局又會不同。張屏肅然追問:“晚輩需再詳細請教夫人,湯夫人來探望夫人,具體是在何年何月?”謝夫人一怔,繼而憶道:“是五年前吧……當時天還挺冷……還……沒出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