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家人恐我因被先君厭棄之事落下不孝之名,致仕途不順,都替我將此事牢牢瞞住。可瞞得了外人,豈能自欺欺天?我這一生,丟了一個義字,也失了一個孝字。不義不孝,卻竊踞尊位,怎得安哉?這么些年,我心里總有個感覺,這事早晚有一天會發作。果然就在數月之前,我等來了。”陶周風眼神一閃,坐得直了些。曾堯一呵:“你這副啃了個大厚皮包子終于吃到餡兒的模樣,真不愧對刑部尚書的位置。”陶周風尷尬地摸摸胡須:“究竟出了什么事?”曾堯從他手里抽過那條沒收起來的汗巾,擤了擤鼻涕,再抿了口茶,清清喉嚨。“前月,我的一個學生鄒泰從南邊外任回京……”陶周風道:“即是奉旨巡檢兩江鹽稅的鄒泰?”曾堯點頭:“對,對,你要拿紙筆先記下否。稍后我再給你畫個押?”陶周風正色:“不了,你先說著,老夫記得住。畫不畫押,看情況再說。”曾堯再頷首:“成。我說到哪了?對,鄒泰回京。他不知我當年的那些事,以為我本是江南人士,定思故鄉,就給我捎了幾樣小物件兒。其中有一把壺。他攜著這幾樣東西到了寒舍,我接了,隨手打開,待取出壺時,他咦了一聲。”鄒泰一臉詫異地說:“怪了,盒中明明應是一把綠泥提梁鐘式壺,怎的變成了朱泥西施?難道店家包錯了?可學生記得,啟程后在船中還打開過……”陶周風聽到這里,雙眼微微一瞇。曾堯扯扯嘴角:“鄒泰是北方孩子,平日不好吃茶,不大懂這些茶器。但我一看那把西施壺,那器形、泥料、制藝,即知,多年前種下的因,大約是要有果了。”陶周風問:“是湖上老人所制的壺?”曾堯道:“不是,但器形、技藝都極其相似。”陶周風道:“湖上老人既是名家,想來效仿者甚多。”曾堯一哂:“凡名家賢士,皆愛著書立說,人人可去書肆買,為何仍有無數人要磕頭拜師,求入門下?所謂言傳身教,得老師當面傳授,畢竟不同。學問如是,書畫如是,手藝功夫如制壺更如是。那把壺的形狀、制壺的手法,非親授弟子或陽家的嫡系傳人不能有也。”陶周風仍猶豫道:“然世人摹先賢書畫,亦有得其精妙者。或就出了個制壺特別有天分的孩子?”曾堯道:“我還沒說完。我打開壺蓋,見壺底刻著一幅畫,是一片水上斜伸出一根樹枝,一只黃鸝棲在枝上。”陶周風變色:“水面即湖上,黃鸝乃酈生?不過一水一雀,乃尋常繪畫樣式,是否……”曾堯道:“沒有哪款壺將畫刻在壺內,且,那黃鸝身上還披著一層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