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的火光籠上線香,張霞對著門邊擺放的黑白照片拜了拜,又將線香遞給紀霖燁,后者依禮鞠躬。
“爸,我回來了,姐姐也來了。”
他轉身想讓游青黛也來上柱香:“姐,你……”
話沒說話,線香就被張霞搶了過去,她將香插進香爐里,看都沒看游青黛一眼。
“她不配祭拜你爸。”
“哼。”游青黛冷哼,光腳踩在瓷磚上,走到沙發邊坐下,“還是紀叔福氣好,不止有漂亮的墓地,體面的葬禮,就連家里都擺著靈位天天供奉,可不像我那位沒見過幾面的父親,一個土包草草了事。二十多年了,您怕是一次都沒去過吧?”
【你怎么知道你父親就一個土包?】小渣高度警覺,意識到了有些不對勁。
【你說過。】
游青黛敷衍它,卻并不能打消它心里的疑慮。
“你父親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我不給他刻墓碑還是我的錯了不成?”張霞本就對她父親頗多怨言,如今舊事重提,更是滿腹委屈。
“當初若不是他強奸了我,你以為我會嫁給他?”
“哦?”游青黛冷冷一笑,慢慢抬眸看向她的眼睛,“真的是這樣嗎?”
張霞被盯到心里發毛,整個人不自覺往后退了退。
她長得和她父親太像了,和自己根本沒有什么相似之處。
當初她父親來到黎陽村,無名無姓無記憶,但長相出眾,儀表堂堂,比起黎陽村那些粗人更是氣質非凡。
她堅信他只是一時沒了記憶,又或是家里會有人來尋他,只要她跟了他,便能飛黃騰達,離開黎陽村,過上人人艷羨的日子。
張霞雖是村里難得出眾的美人胚子,但到底是農村人,眼界狹隘,見識淺薄。
她總覺得村里那些傻老冒配不上自己,一直拖著不肯嫁人。
她想要去城里,想要嫁給城里人,想要過上富裕的生活,而不是天天在田里和黃牛相伴。
起初她對他照拂,企圖用溫柔感化他,可這男人雖知書達禮,性子卻冷得很,除了干農活和她討教一二,沒有其他任何想法。
張霞見過牛二用那種藥娶到了隔壁村的村花,便起了壞心思。
男人對她沒有過多防范,中了藥后也難過美人關,事成后她換了說辭,話里話外都有意曲解成是他強奸了自己。
男人未做辯駁,上她家求娶,她如愿嫁給了他。
可婚后并不幸福,他呆板刻本,與她相敬如賓,甚至從未同房。
她慕他,恨他,也怨他。
但她不愛他。
自然,也不會愛和他一次便有的孩子。
張霞靠著供桌,心里稍稍有了底氣。
當初那藥是她偷來的,全村沒有任何人知道事情真相,即便她知道了又如何,當事人已死,有誰會在乎呢?
只是這和那男人一樣的面容,著實讓她可恨。
他有那樣的才情和能力,卻偏偏甘愿在黎陽村當一農夫,還想和她就這般撫養游青黛長大。
他憑什么把自己的想法強加給她。
他又憑什么妄想用一個孩子來拴住她。
“全村人都知道的事情,你還想用一個死人來逼我改口,還他清白嗎?”張霞捂著臉,眼眶紅潤,“當初的事我早就不再追究,因為你,我嫁給了他,后來沒多久他就走了,你讓我一個女人怎么撫養牙牙學語的孩子?”
“你我同為女人,總有一天你會理解我當初的苦衷。”
“媽,你身體不好,回房間歇會兒吧,等下我燒幾個菜,你和姐難得一見,坐下來好好談一談,沒什么事是過不去的。”
紀霖燁寬慰她,眼睛卻看著游青黛那邊。
張霞板起臉,想也沒想便開口數落:“你一個男人燒什么菜?還有你那個演戲也不要再演了,天天在電視上給別人看像什么樣子,戲子就只能吃吃青春飯,等你老了怎么辦?”
“好好好,媽,你先回房,我去把書房收拾出來給姐住。”紀霖燁已經習慣了她的嘮叨,將她推進房內。
張霞一聽,抵著房門斥回他的想法:“書房不行,里面都是你爸的舊物,萬一弄壞了怎么辦?”
“那……”紀霖燁回頭看了游青黛一眼,耳垂又開始發紅,“讓她睡我房間?”
“和我睡就是了,正好,你不是想我們母女談談心。”張霞越過他,望向沙發,女人只露出半邊側臉,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
紀霖燁詢問她的意見:“姐,行嗎?你要不愿也可以睡我的床。”
“可以。”游青黛扯起笑,“她想談,那便談。”
紀霖燁去廚房,期間給她倒了杯熱水,又拿了雙拖鞋給她穿上。
張霞的房門一直緊閉。
游青黛樂得清閑,讓小渣將前塵往事調出來,念給她聽。
小渣翻動屏幕的手略有頓挫,狀似不經意地問道:【你父親什么時候離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