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般聽著身后的聲音。所以自己和連川就像是實驗品一號、實驗品二號,因為出廠后產(chǎn)品達不到預期,所以被“處理”掉,然后再開始研發(fā)他們的實驗品三號?
他們會想起多年前被放棄的孩子嗎?
他們會后悔嗎?
當然不會。他們現(xiàn)在不是又組建了一個新的其樂融融的家庭。
所以中考前一天的連川也是懷著這樣的心情割腕嗎:我是多余的垃圾。江冉至今還記得因為補習班老師有事、提前下課回家的她看到浴室里大片血跡的心情,她一直在尖叫,一直到趕來醫(yī)院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她才停下來。
自殺的孩子會讓這樣的父母后悔嗎?
當然不會。他們只會遺憾于這個孩子沒有自殺成功。自那之后,他們再也沒和這個他們眼里徹底失敗的兒子說過一句話。
“爸爸媽媽我要喝可樂?!?
江冉又聽到了那個叫朵朵的女孩的聲音。
她也說過這句話,她說的是:“爸爸媽媽我要選文科。”
作為極度看重升學率的重點高中,高一最后一個月便開始了文理班分科。成績均衡的江冉被默認為理科種子選手,然而她說她要選文科。
先是發(fā)脾氣,再是苦口婆心的勸告,當他們發(fā)現(xiàn)一切都沒有用、都不能控制這個從小到大的乖孩子做出“正確”選擇的時候,他們就像陌生人那樣看著她:可以,那你不要再留在這個家里,我們不歡迎你。
十六歲空無一物、站在街頭的人會想什么?
江冉大腦一片空白,她憑著本能去電話亭給她哥哥打電話,但是聽到的是手機關機的提示音。她漫無目的的走在街上,等被人喊住的時候,天已經(jīng)黑了。叫住他的人是電話亭的攤主,累的滿頭大汗:“小姑娘,你哥哥剛才回電話了,你趕緊再打過去?!?
電話剛響了一聲,對面便接通了。江冉其實不知道該說什么,她甚至連哭都忘了。她也是從那時候知道人在遇到重大變故的時候,是會麻木的。
連川給她說了自己給她訂的酒店地址,又給攤主轉(zhuǎn)了兩千塊錢,讓她幫忙轉(zhuǎn)交給江冉。江冉在酒店住了一星期,連川給她寄了手機、買了衣服,等他租好學校附近的房子后,江冉才能從酒店搬去出租屋。房子她之前的家比起來,又破又簡陋,但是家電食品一應俱全。房東阿姨甚至用有些羨慕的語氣說:“妹妹,以后晚上來阿姨這里吃飯;你哥哥對你真好,努力考個好大學哈,哎呦對不起,我說錯了,你哥說不給你壓力,總之,你盡力就好,你哥說他有錢?!?
江冉想連川肯定猜到了這一天,所以早早放棄他的人生,也許下決定的那一刻還在自嘲“反正我也是個廢品”。
可其實我才是那個很糟糕的人,小時候懦弱的躲在你身后,長大后懦弱的用你的自由換我的自由。我唯一的勇敢僅僅是對你的拙劣模仿。
高中最后兩年的江冉沉默寡言,她把所有的話都寫進日記、或者說寄不出去的信里,在高中時代徹底終結的那天,將那些信付之一炬,煙灰消散一空。
“好咧,給朵朵的可樂?!?
“還有朵朵的爆米花?!?
江冉又聽到了那對夫妻帶著寵溺的聲調(diào)。
原來你們是可以好好當父母的。為什么不在第一個孩子出生前就學著當父母?為什么不能好好對我們?如果那樣,連川不會自殺,我也不會變成一個糟糕到喜歡親哥的人。
江冉用了十年時間,給他們找了無數(shù)個理由,幫他們解釋他們當不好父母的原因。現(xiàn)在,不過一場電影的時間,這個命題被證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