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十點的街道零零散散沒什么人,路對面二十四小時便利店的招牌刺得人眼睛疼。剛從酒吧出來的葉知行沒想到外面這么冷,他下意識把手放回衣服口袋準備拿根煙,空蕩蕩的口袋提醒著煙沒了的事實。司機還有五分鐘才到,他看了眼手機上的時間,抬腳走向便利店。
便利店儼然一個自成一體的小世界,有趴在桌上睡覺的酒鬼,有邊吃泡面邊打電話的年輕人,還有零零散散買東西的情侶。葉知行只想買煙,直接排在了收銀臺的隊伍里,然后快到他的時候,在那罕見的寂靜里,他聽到了收銀員小姐的聲音:
“歡迎光臨,請問刷卡還是現金?”
葉知行的眼睛比腦子更快,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看向了收銀員:對方半長的頭發高高扎起,臉上的表情和之前抬頭沖人揮手打招呼的笑容一摸一樣。
江冉。
隔了幾乎十年,這個名字再次頑固的出現在他面前。
總而言之,等他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拿著一瓶水、一份盒飯重新回到了隊伍。輪到他時,她還是一樣熱情的笑容,就像對待每一位客人那樣:
“歡迎光臨,請問刷卡還是現金?”
葉知行看著面前剛剛加熱好的番茄醬意面,完全沒有想吃的欲望,那種速食廉價甜膩的味道讓他惡心,桌子暗處擦拭不掉的印記也讓他惡心。但他還是坐在便利店里,他也不知道自己坐在這干嗎。
“冉冉!謝謝你!”隨著“叮咚”的開門聲,一個女孩沖進來抱住江冉:“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幫忙,我今天就不能跟男朋友看煙花了!”
哦,今天晚上在市中心有煙花表演。葉知行想。
看接班的人來了,江冉干脆利落的脫掉身上的工裝外套、走出收銀臺收拾東西:“反正我也沒事,再說晚上一點五倍工資呢。”
女孩撇了撇嘴:“害,有男朋友就是這點煩,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一個人,無拘無束。”
江冉不置可否,背上自己的單肩包,說了聲“bye”打卡走人。
葉知行又坐了兩分鐘,將還沒吃的食物全部丟盡垃圾桶,離開。
九月的凌霄花開滿了墻壁,仿佛一簇又一簇盛大的火焰。十三歲的江冉就站在那簇火焰前,仰頭看向五樓的教室,使勁揮手,視線一直跟隨到他下樓。
他看了對方差不多一分鐘,剛被這份熱情感染,不情不愿地準備抬手,江冉卻放下手,笑容更加燦爛地撲向從樓道走出來的另一個男生,離得近了,江冉又一臉嫌棄的走開:“喂連川,你怎么又吸煙了?味道惡心死了。”
但她還是拉著那個男生的手走出了學校。
葉知行醒來,窗外天色大亮。這套公寓位于市中心高層,開發商曾以“迎接x市第一縷陽光”為噱頭。站在這樣的地方,很難看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群。
自從高中畢業后,他再沒做過這樣的夢,他以為他已經把那些無關緊要的事、無關緊要的人忘得干干凈凈,然而那些記憶猶如附骨之疽,他剛一回來,就陰魂不散卷土重來。
他突然又覺得很搞笑,江冉單身不是很正常嗎?他總是潛意識覺得這倆人還在一起。其實也就只有初中女生會對連川那種整天逃課打架的混混有厚厚的粉紅色濾鏡。已經過去快十年了,估計江冉早就把那人視為人生污點、再也不愿提起。他看著指尖升起的青煙,想象著需要在便利店打工的人生。等煙徹底熄滅后,他嗤笑一聲,將煙蒂丟盡了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