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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出去,”瞿清閉上眼,“我讓關雨柔過來接曦悅了,她要晚些過來,你陪孩子玩一會兒吧。”
年輕男人抿了抿唇,替她掖好了被角,塞好暖水袋,順從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舅舅。”
曦悅坐在客廳畫畫,抬頭看了眼穿著白色浴袍的方舟,嘴角揚起笑,“我是不是不用去美國了?”
方舟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摸了摸她的額頭,“你不想去嗎?”
小朋友想了一會兒,“也不是,我只是想媽媽和姑姑陪我一起去。”
方舟摟了摟她小小的身體,“暫時先不去了,曦悅,但這段時間你呆在媽媽和姑姑身邊,要乖乖的,好嗎?”
“暫時先不要見你爸爸了,可以嗎?”
曦悅歪頭想了想,放下手里的彩鉛,看著方舟復雜的表情,直白地問:“可是我平時也很少見他。他好像總是很忙,也不太關心我和媽媽。”
方舟輕輕抱起她,幫她描繪恐龍的線條,“那你喜歡姑姑嗎?”
“喜歡!兩個姑姑都很好!”
方舟輕笑,“嗯,她們都很好。”
瞿曦悅低頭認真給自己的霸王龍涂上粉色,方舟看了眼她的創作,無奈地笑笑:“怎么畫粉色的霸王龍?”
“霸王龍為什么不能是粉色?”曦悅瞪了他一眼,“姑姑說了,這個是刻板印象。”
想到瞿清一本正經地把勇氣和獨立教給曦悅,方舟輕輕笑了笑,摸著小女孩的羊角辮,“你先自己玩一會,有需要叫阿姨,我進去看看你姑姑,乖一點,嗯?”
小朋友點了點頭,低頭專心畫起自己喜歡的顏色。
方舟輕手輕腳地擰開臥室門,床頭燈早已熄滅,窗簾緊閉的臥室有些昏暗,可他還是一眼就看見,凌亂卻空無一人的床鋪。
他站在簡潔安靜的臥室里,呼吸放緩了些,指尖顫了顫。
方舟走到衣帽間門口站定,屏住呼吸,悄悄推開了那扇木門。
正對著門的那間衣柜大門只是被輕輕拉上,長長的黑發從沒關緊的縫隙中散落出來,女人呼吸聲微弱卻均勻。
他在她身旁的瓷磚地面上坐定,背靠著衣柜門,閉上了眼。
又是衣柜。
時間錯位的相遇,忽然歪打正著地重合,方舟摸著那段綢緞似的發,苦笑了聲。
頭發好像在被人撫摸著,瞿清又開始做那些斷斷續續的夢。
身體在一汩汩向外涌著溫熱的血液,她能感覺到,那股身體里的自然潮汐,再一次伴隨著劇痛的懲罰到來。
她又夢到那個賭徒——她的親生父親,有一天忽然側頭觀察著她漸漸發育的身體,瞟見她褲子上的血跡,露出了猙獰的笑。
于是,他對母親說,是時候,送自己去創造更大的價值。他聽說,h市有個酒店,叫龍庭,里面有很多和她歲數相仿的女孩——14歲。
他說,只要她能給那些權貴生下孩子,那才是真的前途無量。
她凝視著水里浸泡的血跡,憎惡地盯著初潮帶來的血紅,眼淚一滴滴砸落。
母親嚴厲地拒絕了,換來的是毒打和威脅。因為美麗,她從成年開始,為了錢,給不同的人做過情婦,被人玩弄感情和身體,換取生存。
原本打定主意好好生活,待在康和的流水線上,靠雙手吃飯,卻命運使然,她被瞿謙和偶然間看中,斷斷續續讓她陪過自己幾年。
那個冬天太冷,冷到瞿清以為自己會像賣火柴的女孩一樣,凍死在雪天。可那顆注定結不出果實的命運樹苗,卻發了芽。
她聽到父母打架的動靜,帶著瞿溪蹲在門口,姐妹牽著手,不停地流淚。可她聽見父親大聲咒罵母親,他說不要以為他不知道,瞿溪根本不是他的種,是瞿謙和的。
她想到自己打工的滑冰場,組織了h市有名的冰球比賽。她記得瞿深,那個時候她低下頭默默清理著地面,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經理說,他是瞿謙和的獨子。
于是她開始一遍遍在冰上練習,破舊的棉衣根本無法御寒,刺骨的冷順著空氣鉆進她的骨髓。
冰雪給了富人新的生活體驗。
給了她什么呢?
給了她一場又一場高燒,愈發劇烈的生理痛,和反復潰爛的凍瘡。還給了她買不起一件像樣的冬衣的窘迫和自卑。
她跌落在冰面,被路過的瞿深扶起,他眼神閃爍了下,嘴角慢慢上揚。
瞿深當著教練的面,要求她做自己的陪練,那天她知道自己計劃的第一步已經成功了。她看著瞿深驕傲的臉,說的話是假的,可淚水卻是真的。
夜晚,她盯著干凈的衛生巾,月經似乎突然停了,她含著淚笑了出來。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遠不會再有月經,這樣是不是,她永遠都不會和母親一樣,被當作已經成熟的“玩具”,供人踐踏。
如果沒有月經,生育價值和性別價值是否就不再凌駕于自我價值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