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蓮和香草都道:“小姐這身衣裳繡工面料咱們還是第一次見著,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都氣派。”佳音想起搬家的事還要和陳之祺說一聲,就吩咐金蓮:“你稍后去內城‘明安園’一趟……”將地址告訴她后,又叮嚀道:“見著管家,就說我搬來紫菱巷住,旁的話不要多說。”金蓮稱“是”,一面幫她梳頭,突然問:“小姐,咱們也算是喬遷之喜,要不要熱鬧一下應個吉利?”佳音想了想,笑道:“你提醒的對,是該請幾個人過來熱鬧一下。”就叫香草去看看張書林送來的書籍里面有沒有黃歷。片刻功夫,香草拿著一本書進來,笑道:“小姐,果然有一本,那張先生難不成猜到咱們要算黃歷?”“他是個有心人……”佳音此話一出,突然覺出用詞不恰當,臉上便有些發燙,幸好金蓮香草都顧著看黃歷,沒注意到她的異樣。香草將書翻了幾頁,指著一行字給佳音看:“姑娘,十一月二十二宜喬遷,嫁娶,祭祀,求福。這日子如何?”佳音在心里算了算,還有半月準備的時間,剛好趁這功夫將婚介所的事先順一順,遂點頭道:“好,回頭叫人做個門匾寫上‘林宅’兩個字,到那天掛起來。”這時,秀秀已經將早飯做好,過來叫佳音,幾個人一起去飯廳,金蓮和香草卻無論如何不肯跟她們同坐,只說:“家有家規,便是小姐抬舉,咱們也不敢持寵亂了規矩。”佳音無奈,只得讓秀秀和她同坐,香草金蓮兩個人站在身后伺候她們用飯。秀秀做的早飯很簡單,一碟咸菜,幾個饅頭,兩碗粥,佳音一面吃,一面分派工作:“香草,你仍舊去婚介所幫忙,金蓮先去‘明安園’,回來也直接去婚介所罷,至于秀秀……”她思忖著,覺得把秀秀一個人留在家里也不合適。婚介所好幾個店員都辭工了,正缺人手,金蓮好歹還可頂個人工用。算來算去,突然買個偌大的宅子,光做飯,灑掃,洗衣裳, 做日常縫補等活計就是一項大工程,現在四個人,根本不夠用。佳音不禁頭疼起來,想想以前還覺得張書林一個男人用一群家仆太過奢侈,現在看來,是自己不當家不知當家難。婚介所不止存在人手不足的問題,自被查封后,客源流失嚴重,如何將失去的顧客拉攏回來,就是個問題。還有先前和閔家的合作的事也不知能不能繼續,畢竟佳音入獄與閔家脫不了干系,閔老爺子怎么個打算也為未可知。再一個,佳音對初蘭自殺一事始終耿耿于懷,連自己女兒都不肯出面保護的家長,能是一個好的生意伙伴嗎?上半天,佳音一直呆在婚介所和張婆商量這些問題,饒是她絞盡腦汁也沒想出個辦法來,心里便有些懨懨的。張婆勸慰道:“你別急,和閔家合作的事,還是先探探閔老爺的口風再說,畢竟有合同在,咱們又占著理,他就是想反悔,也得付罰金不是?再者說,生意歸生意,人情歸人情,閔初蘭的事已經過去了,再提起來,大家都不好受。”
佳音頓時醒悟,折實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在簽合同時特別提出,任何一方在期限內毀約,都得付對方五百兩銀子罰金的條款,當時閔老爺子還不理解,這廂看來,事情的確對自己有利。五百兩銀子對于閔家是九牛一毛,可對陷入危機的婚介所再說便是一筆不小的數目。當初閔老爺為保閔家,讓她背黑鍋,如今也該算算這筆帳了。就算他人微勢單,拿閔家不能怎樣,起碼也要討個說法回來。主意拿定,佳音便要去閔家,臨走時對張婆道:“媽媽,煩你給我找兩個粗使丫頭來,秀秀一個人在家,好歹得有人陪著。”張婆問:“是要死契么?”佳音微微一愣,待回過神笑道:“我竟忘記了,這動不動就買賣人口的事我可不習慣,這樣罷,就按婚介所的慣例,你看誰家丫頭要找活干的,雇來就行,至于付多少工錢你替我拿主意吧。”張婆笑道:“也好,你剩下的錢也不多,按人工算,一個丫頭每月只付五錢銀子,倒能節省不少。”佳音就帶著香草和金蓮一起去了閔家,閔家的家仆是認得她的,趕忙跑去通報。這回,閔老爺只讓她在客廳等了搬盞茶的功夫,就帶著人匆匆過來。一見面,閔老爺頗為尷尬,苦笑抱拳道:“阿音姑娘,老朽有眼不識泰山,這廂給你賠罪了。”說著,就是一揖到底,和初次見面時的傲慢簡直天差地別。佳音原本是帶著一肚子氣來的,現閔老爺突然謙卑起來,她不免詫異,自己畢竟是晚輩,不好太狷介了,忙側開身讓禮:“伯父,您這是為哪般?”閔老爺挺起身,雙手相讓非要請佳音上座。一月不見,閔老爺顯然消瘦許多,兩鬢新添許多白發,神色中帶著凄苦,腰了駝了,說話精神都不如以前。想著他畢竟是初蘭的父親,就算迫不得已出賣自己的女兒,但喪女之痛也是有的,佳音心下不由惻然,再三退讓:“伯父,我是晚輩,斷斷不敢無禮,還是坐下首罷。”她徑直先在下側落座,閔老爺無奈,任首座空著,和她面對面坐下。閔老爺半天不說話,佳音亦不知該說什么,到此刻,眼前明擺著是一位孤苦凄楚的老人,興師問罪是不能夠的了。她呆呆地看著地面青磚上的蘭花圖案,心里抑郁不堪,才不過一個月,就物是人非。初蘭已經離開的人世,白發人送黑發人乃人生至悲,和閔老爺的痛苦相比起來,她牽連其中,做三天牢根本不算什么。良久,閔老爺突然開口:“阿音姑娘,是老朽做事有愧你,還望你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