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婆一面說,一面從袖子里掏出一張遞給佳音:“這就是金蓮的賣身契,你收好,說起來可費了不少勁,先開始,那武大死活都不肯賣,說什么金蓮活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逼急了,便要將咱們告官,定個拐賣良家妻女的罪名。”這廂佳音將潘金蓮拉起來,問:“那最后他又為何答應了?”張婆抿嘴一笑:“他毒打金蓮,青衣巷不少人聽見哭喊聲,我是可憐這孩子,不得已才揭武大的短,逼得他不得不放人。”見佳音越發好奇,張婆將她拉到跟前,湊在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佳音吃驚,最后竟傻了一般,奇道:“媽媽,你原來也是有手段的,怎么我平日沒瞧出來?”張婆不禁得意,道:“他那毛病,瞞得住別人,瞞得住趙大夫么?武大三天兩頭地去醫館看病,雖然趙大夫不和我說,但武大鬼鬼祟祟的樣子被我撞見幾次,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當時,我就含糊地提了一句,武大馬上就服軟,擔怕我說出去叫人知道,男人么,總是好面子的。”佳音失笑道:“媽媽,咱們是不是太可惡了,拿這事威脅他,未免有失厚道。”張婆嘆息一聲:“這也是沒法子,誰叫他沒能耐,還偏偏折磨人,金蓮跟著他守活寡不說,還要挨打,任是誰都看不過去。”“也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佳音亦是無奈搖頭。將賣身契往潘金蓮跟前一放,就問:“如今你的賣身契已經贖回來了,你以后什么打算?若是想另外嫁人,咱們就是開婚介所的,好歹給你尋個可靠的人家,只要你安分守己,必不會再受委屈。”潘金蓮似乎還沒有從重獲自由的震驚中回過神,她一雙眼緊緊盯住賣身契,半晌,撲通跪地,朝佳音連連磕頭,哭道:“姑娘,金蓮只愿跟著姑娘為奴為婢,今生都不離開。”佳音詫異:“這是何道理,難道你不愿自由自在的,找個丈夫過日子么?”“男人……”潘金蓮咬唇憤憤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姑娘,要是你不愿收留,金蓮便在這里一頭撞死,可憐我一個女兒家,再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了。”眼看她又哀哀哭倒在地,佳音大感頭疼,想了半天才道:“也好,賣身契我先替你收著,以后想嫁人的話只消說一聲,我絕不會強留你不放。但有一樣要記住,你既跟著我,就要堂堂正正地做人,看上誰,只管正大光明地交往,不許地底下勾三搭四的壞我家的門風。”“是,姑娘放心,金蓮絕不給姑娘丟臉。”潘金蓮絕然答道,仿佛真死心踏地的藥跟定佳音,再不打算嫁人一樣。佳音也知道自己是受《金瓶梅》影響,才對潘金蓮的人品質疑,但或許,她和書里的人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其真人未必就生性風流。不過還有的武大存在,一個人出現巧合,兩個人都出現,這件事還真不好琢磨明白。潘金蓮的事既然解決,佳音就急著要去看房子,把香草叫來交代幾句,便欲和張婆看宅子去。“小姐,奴婢……”臨出門,聽香草在身后期期艾艾地喊她,佳音扭頭道:“香草,以后你別奴婢長奴婢短的,好好說話。”“是。”
見香草磨蹭半天仍舊不敢開口,佳音遂放緩語氣道:“怎么突然害羞起來,莫非姑娘長大,添了心事?”香草臉一紅,嘖道:“小姐,您就會玩笑!我是想問問小姐,您買了宅子,能不能叫我也搬過去,隨便給個地方住就行,我保證一定好好伺候您,絕不會添麻煩。”佳音爽快答應:“行,只要房子夠住,不止你,我還有個姐姐叫秀秀的,還有金蓮,以后咱們都住一起,人多了熱鬧!”香草樂的合不攏嘴,就連金蓮也是一臉喜色,忙扶著佳音出門。這廂雇了一輛馬車,一行三人高高興興地往紫菱巷而去。紫菱巷靠近內城,街道寬展干凈,兩邊都是大門高墻的宅院,一看就知是左鄰右舍皆殷實人家,非青衣巷市井擁擠之地可比。佳音對這里的環境十分滿意,下車后跟著張婆至一家小院門前,一面打量門口的獸面門墩,一面問:“就是這家么?”張婆一面從懷里掏鑰匙一面回道:“是,我已和那富商先要來鑰匙,只等你看過后給就人家付銀子。”兩扇如意木門并不大,顯然是新上的黑漆,還有一股子松油味。外院只十幾尺寬的地方,左側是月洞門,右側又有門禁,踩著臺階進去才是正院。迎面是普通人家常見的四季吉祥青磚影壁,花樣子也是新畫的,顏色十分鮮艷。佳音略有些失望,就猜那富商的品味大概好不到哪去。沒成想,一繞過影壁,眼前豁然開朗,竟是標準四合院的布置,闊大的正房庭院青石子鋪地,隔開花圃通向左右廂房,可惜是新布置的宅子,還來不及收拾,又是冬日,百草寂寥,略顯清寒。佳音笑道:“不錯,到春天給院子里栽上幾棵梧桐就有點意思了。”又問金蓮:“你喜歡什么花,對了,你名字里帶個‘蓮’,回頭買兩個大缸放院子里,養幾條錦鯉,再浮上睡蓮,咱們也附庸風雅一番,可不能叫張書林小看了我。”張婆也笑:“那張先生是個有學問的,你和他比風雅,豈不是較勁么!”“嘿嘿,張媽媽,你不知道我去過他家一次,就羨慕他品味清遠,一直想若有自己的宅子,也要好好地收拾一番。不過,他那些名人字畫我是買不起的,只好另辟蹊徑,走返璞歸真的路線。”金蓮一聽要按自己的名字在院子里養睡蓮,已是歡喜的不知怎么才好,跟著佳音和張婆先去南面廂房。佳音先摸摸大紅柱子,再抬頭仰看門簪磚雕,古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