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綽的馬車,同樣是坐兩個人,此時卻比來太子府時逼仄得多。尤其是兩個人都不說話,甚至不曾互相看一眼,更顯沉悶肅殺。蘇清方坐在側邊靠近車門的角落,只想離李羨有多遠是多遠,一到萬寧縣縣衙,便下了車。因為動作太急,頭頂還撞了一下門框,輕哎了一聲。后方的李羨:……京城為天子之所,城內治安歸京兆府統管,城外則是萬寧縣。雖然只有一墻之隔,卻是天差地別,李羨也是第一次到縣衙來。“殿……”蘇清方想到兩人是偷摸來的,那個稱呼太容易暴露,改口道,“公子,準備怎么進去?”李羨從懷里掏出一份銀魚符,淡淡道:“只說是前來視察的就行,借一借京兆府的名頭。”魚符等同官憑,五品用銅,四品用銀,三品及以上者用金。不穿官服,僅憑魚符,也不是不能說微服出巡。只是蘇清方有一事不明,輕聲問:“太子,也有品?”“太子當然無品。”李羨回答,脫口卻覺得像在自己罵自己。蘇清方憋笑,假咳了一聲。李羨重新說了一遍:“太子無品階。這是我故友當年的官憑。”“那怎么在你手里?”“他已身死。”李羨道,聲音低沉。蘇清方緘默,想道歉,又想到李羨之前的所作所為,便不想說了,只道:“我覺得你這個辦法不妥當。你這是四品官,太大了。縣令才七品。他要是覺得擔待不起,偷偷向上峰請示,你這出戲,怕是演不下去。不如走私下的路子。”李羨十歲開始聽政,在朝堂淫浸九年之久,深諳其中彎彎繞繞,自有辦法叫他們不敢多說。但若是蘇清方可以走暗路,當然再好不過。于是李羨問:“你有什么辦法?”蘇清方反問:“公子有錢嗎?”李羨出門,自然是不帶錢的。想了想,問:“金子可以嗎?”“……”蘇清方微微一笑,“可以。值錢的就行。”罷了,李羨取下了腰間金帶勾,足有三兩重。蘇清方伸手接過,卻見里側赫然刻有“敕造”兩個小字,長嘆了一口氣。皇帝之命曰敕,這無疑是內帑的東西。要是給出去,與自揭身份何異?蘇清方放棄從金烏龜似的李羨身上拿到平凡的物件,取下頭上珠釵,將上面的珍珠扣了下來,便要去和衙差相商。李羨連忙拉住她,“你不會以為賄賂一下就成了吧?若是問及理由,你要如何答?以你我之裝束,說是里面誰的親戚,怕是沒人信。”就算假扮窮苦人家,眼尖的人也一眼能看破,他們五谷不分、四體不勤。蘇清方卻自信滿滿,“我自有說法。若是不成,再用你那個唄。你在這兒別跟過來哦。千萬別跟過來。”說著,蘇清方已經甩脫李羨的手,小跑離開。李羨緩緩收回手,遠遠望著蘇清方和衙役交涉的背影,時不時還會指他,不自覺碾了碾指腹。如此看來,蘇清方并不是不懂賄賂之道。所以那次楊府外,她大概是聽懂他說的了吧。只是不屑為之,所以裝不懂。難怪說他喜好鉆營。呵,小女子心性。小女子蘇清方姍姍挪到衙差跟前,明知故問道:“大哥,我同您打聽一件事,那日在太平觀抓到的賊人,是不是關在里頭呀?”“是呀,”衙差吐了口中的狗尾巴草,“怎么了?”“唉,大人有所不知,”蘇清方指著不遠處的李羨,“那賊人曾在我們府上做過幾天事,卻和我家夫人不清不楚。但畢竟家丑不外傳,也不好當堂對質,我家公子就想私下問問清楚。”說著,蘇清方將珍珠塞到衙差手中,“不知大人可否給我家公子,行個方便?”
雪白的珍珠,渾圓碩大一顆。衙差握在手中,心花怒放,又看那個貴公子,一表人才,卻也逃不掉妻子偷腥,十分可憐,“去吧去吧。”“多謝大哥。”蘇清方欠身道謝,便去拽了李羨過來。李羨猶是半信半疑,和蘇清方一起進到縣衙大獄,只是覺得差役看他,似乎滿目同情,更為疑惑,低聲問蘇清方:“你到底跟他們說什么了?”蘇清方維持著面上的微笑,用腹語輕聲回答:“公子就別問了。進來不就成了嗎。”若是讓李羨知道,蘇清方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卻也不是蘇清方亂來,確實只有這種男女之事,最容易讓人移情了。當然,也有一點點報復的私心。一點點,真的只有一點點。反正他還沒成親,都是假的。監牢幽深黑暗,似是完全與外界相隔,只有墻上的燈燭在安靜地發著光,照出狹長的人影。帶路的差役開了牢門,喊了一聲里面的人,“喂,王喜,有人找你。”說罷,差役沖李羨點了點頭,便自顧自去干自己的事了。被稱作王喜的男人窩窩頭一樣團在角落里,聞聲動了動,似乎才醒來。他首先認出的是蘇清方——自己幾天前撞見的美貌女人,可能取走了他的東西。熊一樣站直身,就要撲將過來,“是你!”李羨眼疾手快將人攬到身后,怒目相視,斥道:“放肆!”晨鐘暮鼓,擲地有聲。王喜這才看清面前的青年,原本瞇起的眼睛瞬間瞪大,“小殿下……”“我家公子!”被護在身后的蘇清方連忙高聲打斷他不合時宜的稱呼,也是提醒,“有話問你。”誰家公子?李羨瞥了一眼身后的蘇清方。呆在原地的王喜反應了許久,“是……臨淵公子嗎?”臨淵,正是先王后給李羨取的表字。李羨不禁蹙眉,凝視著眼前灰頭土臉、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你認識我?”“四年前,我跟著……”王喜想了一下稱呼,“主人,曾經見過公子……”故人相識,蘇清方知道他們必有一段很長的舊話要談,知趣地退到門外面,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