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的時候,太陽剛爬上山坡,現在把他影子直射在朝南的墓碑上。
萬林生跪到地上,給張東橋父母磕了三個頭,隨后帶著滿眼的通紅轉身下山。
第93章
院子里的錦帶花的枝丫已經被葉片蓋得見不到一絲陽光,陳海聰在院子里圍著墻根轉圈,琢磨著刨開一片地磚,做個花圃,把那幾盆花挪進去,接接地氣。
“干嗎呢?”萬林生停好車,手指勾著車鑰匙轉圈,“開始養生了啊?”
“啊,是啊,又換了一身啊?”陳海聰掃了他一眼,繼續溜達,“你那房子,都放不下這些衣服了吧?”
“嗯,準備換房了。”萬林生挑了下眉,“跟你做鄰居去行不行?”
“那可太行了啊!”陳海聰瞬間瞪大了眼睛,笑得露出了牙,“我早就說讓你也買一套。”
“以前就覺得我一個人住那種房子太浪費。”萬林生低頭拍了兩下衣服,“現在想挪挪地兒了。”
一陣松木混著薄荷的淡香味飄過來,陳海聰抖著鼻翼探頭聞來聞去:“你噴香水了?”
“好聞嗎?”萬林生呼扇幾下衣服,“給你來一瓶?”
陳海聰站直了靠到車上:“不要,費那勁干啥,爐子前待兩分鐘,果木香從里到外,心肝脾肺都給你熏透了。”
自從徹底放棄和張東橋的未來以后,萬林生就一掃以前的陰霾,簡直太正常了,正常得不像話。
臉上長期掛著笑,跟客人的話都多了起來,每天穿插在前廳和后廚之間,兢兢業業,游刃有余,瀟灑自如,玉樹臨風。
皮膚還越來越白,白得不像話。
“你要不去驗個血吧?”倆人把店里外檢查了一遍后,坐在辦公桌前整理各種票據,陳海聰一張一張捋單據,捋了沒幾張慢慢湊到萬林生面前,指指他下眼瞼問,“這陣子你這兒怎么總是跟挨打的似的,就跟方悅化妝時候用的眼影差不多。”
萬林生整理簽收單,紅的黃的手寫的機打的,各種各樣眼花繚亂。
開店送貨的什么樣的人都有,有折成十八道褶的,也有加根紅繩就能變成蝴蝶結的。
到了東橋調料,兩張橫平豎直的長方形紅聯,右上角有張東橋為了方便自己算賬隨手記的一串數字。
萬林生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也沒對這兩張紙有什么多余的動作,跟其他單據一樣,按順序放在桌子排在上一個供貨商后邊,接著去找下一張。
“那不挺好,方悅還得化妝才能有我這種效果。”萬林生眼神沒離開桌面,“她得多羨慕我。”
把單據分完裝好,陳海聰站起來伸個懶腰:“哎喲我天!可終于干完了,小慧就光顧著談戀愛,還得老板替她干活。”
“我今天也早走。”萬林生把文件袋放到架上,大拇指順著袋子邊緣摩挲了幾下,“九點。”
“走吧,都走吧。”陳海聰嘆口氣,“誰讓我這么好命,攤上你這么個活爺呢。”
最近一段時間,萬林生時不時就提前走,問就是困,要回家睡覺,也不知道這覺究竟是怎么個睡法,能把人睡得眼底烏青。
開出后院到大路上,萬林生也沒把車速提起來,靠著右邊慢悠悠地往前開。
等上了高架橋萬林生才往下踩了點兒油門,把車往酒吧一條街開過去。
這條街在這個城市很有名,年輕人幾乎都知道,但萬林生在今年之前一次也沒來過。
十年前這里還沒有那么火,后來火起來,萬林生已經不能喝酒了。
以前曹小山攛掇過幾個人來這兒湊熱鬧,萬林生不想壞了大家的興致,沒說什么,倒是陳海聰不愿意,說不想讓一個喝牛奶的窩人堆里看別人醉生夢死。
一個月前,從萬林生第一次踏進酒吧的大門開始,他就明白這里為什么能吸引這么多人了。
嘈雜的環境,鼎沸的聲音。
門外是現實,門內是任自己臆想的虛幻。
今天這家生意火爆,萬林生提前了一周預約。
這些店,像他這樣獨自來的很少,他又不愿意和別人湊在一起,一般就是訂卡座,不管自己能喝多少酒,都要配合氛圍,五花八門喝的吃的擺滿一桌子。
這個酒吧很大,中間沒有遮擋,坐在任何一個位置都能看清舞臺。
萬林生要了中間靠后的位置,到舞臺和舞池都有些距離,既不太吵,又能讓他跟現實世界剝離。
現在唱歌的是個女歌手,看起來年齡不大,長發娃娃臉,穿著一條利落的長褲,開口是微微沙啞的中音,很反差。
如果沒有鼓噪的配樂,萬林生覺得她清唱應該更扣人心弦。
今天的酒度數比以前喝得要高,而且后勁有點兒大,幾口下肚,他就開始頭重腳輕,胃里跟點了一根要著沒著的柴火棍一樣。
萬林生起身往衛生間走,迷迷糊糊剛拐過通道就撞到一個人。
“對不起……”萬林生低著抬手搭上對方的肩,撞到的可能是肩膀也可能是鎖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