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贗品給皇后,和推太子落水比起來,那都是大巫小巫吧。蘇清方和楊少夫人一起站在字卷之前,面對楊少夫人問的“如何”,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作答。若是真跡,夸就完了,實在不會講好聽話也可以點頭妙妙妙;可對著一幅偽作,能說道只有一句“假的”。蘇清方歪頭,似在仔細品賞,實則心里在糾結如何開口。“少夫人——”于時,一個老仆微躬著腰進來,道:“老爺和太子殿下在棣華堂,要看《雪霽帖》,命老奴來取。”太子也要看?一旁的蘇清方心道不好。此事恐怕越拖會越麻煩,別到時候不好收場。眼見楊少夫人將字卷收好就要交出,蘇清方也顧不得委婉,悄悄附到楊少夫人耳邊,直言相告。瞬間,楊少夫人臉色微變,拉住蘇清方的手,“你隨我來。”棣華堂內,御史楊璋與太子李羨相與對坐,正在有一句沒一句說著話。太子隨口提了一句《雪霽帖》,楊璋便差了人去把畫取來。不過片刻,老奴去而復返,卻是兩手空空,神色緊張地貼到楊璋耳畔回稟其中情況。“字是假的?”楊璋驚愕出聲,速速擺了擺手,命令道,“叫她們進來。”已經在外等候的楊少夫人帶著蘇清方進門,正要欠身,上座的楊璋迫不及待開口問:“蘇姑娘,你說這幅《雪霽帖》是假的?可有憑證?”下方的蘇清方迎上楊璋的視線,見到旁側的李羨。他亦斜視了她一眼,隨即舉杯啜了一口茶,一副閑適淡然的樣子。面前擺著冰片魚膾,只夾了一片,還余一半在碟中。收到贗作這種事,當著作為外人的太子的面說,真的好嗎?隨后又想明白,主人叫客人賞玩寶物,突然拿不出手,總要有個理由。于是蘇清方也沒什么忌諱,點頭道:“趙逸飛本為齊郡人氏,卻因為北方胡族肆虐、朝廷羸弱,不得已南渡,一心想回歸桑梓,是故只用桑皮青檀紙,以明心志。桑檀紙紙質偏黃偏硬,還會有桑皮細紋。大人這幅字,用的卻是更常用的稻檀紙。”一旁的楊璋邊聽邊命人將卷軸展開,細看,果然有纖細的米色稻草絲。蘇清方接著說:“而且《雪霽帖》是趙逸飛晚年所作,筆觸舉重若輕,已入神境。而這一篇,細節處仍可見遲疑,雖然也很老練,但和真跡比起來,還是相差遠矣。”聽罷,楊璋嘆氣捋須,與一旁的李羨陪笑道:“老夫眼拙,誤將魚目當珍珠,讓殿下見笑了。”旁觀的李羨微笑搖頭,“趙逸飛盛名在外,仿作本來就多。這幅字的用筆亦功力深厚,當為前人摹本。”一句話把這幅仿品的身份抬高,也無形中抬高了楊御史受欺騙的眼光。蘇清方覷了李羨一眼,不成想他也在瞥她,目光中透著洞察的銳利。完全出于一種身體的慣性記憶,蘇清方心虛地低下了頭。經過假帖一事,天色也已不早,蘇清方便和楊少夫人告了辭。將將跨出御史府邸的門檻,李羨也后腳邁出了大門。太子車駕停在大門口,這次卻不是張揚的鳳車,制式十分普通。蘇清方退到一旁,給太子讓路。李羨經過她身邊時,卻停了下來。蘇清方左右瞥了瞥,并無旁人,看起來是找她。“永世克孝,懷桑梓焉,”李羨念道,“趙逸飛心念故鄉,卻不一定只用過桑檀紙吧。”一千年前的人每次寫字用的什么紙,一千年后的人哪里說得準。蘇清方那話,未免有些以偏概全。蘇清方聽出來了,這人是不信她說的。可不信為什么不當堂質疑她,要私底下問她?蘇清方也不虛,答道:“趙逸飛的傳世之作,大多是桑檀紙。”李羨置若罔聞般道:“內庫中有一幅,用的就是普通的稻紙。”“我說的是大多。”蘇清方強調。李羨見蘇清方還沒明白他的意思,說得更直白了些:“《雪霽帖》乃趙逸飛雪日去友人家做客逢晴時所作,按理更可能用的是普通稻檀紙。你自己也說大多,堂上卻言之鑿鑿用的是桑檀紙,還說什么和真跡比……”相差甚遠。也真是敢說,一點面子沒給楊璋留。“真跡?”李羨微笑,隨即壓低了聲音,“你見過真跡?”完全是陳述的語氣,沒有多少疑問。蘇清方的身體瞬間繃起,對上李羨的眼睛,感覺像是對上了一把鋒利的刀,在一點點、一層層把她剝開,露出赤條條的真實——一絲不掛,無所遁形。此時此境,蘇清方感受到了李羨為人說道的冷峻與危險。
蘇清方不自覺捏了捏手指,顧左右而言他:“那字確實是假的……”“這么說你是見過了。”李羨道,注意力絲毫沒有被字的真假分散,反而捕捉到她不否認中的默認。“……”這人真應該兼任個刑部尚書,站在那兒聽人說話就行了,抓漏洞一抓一個準。此人敏銳,越說越錯。蘇清方認敗地默默嘆了一口氣,老實交代道:“是。《雪霽帖》是在我手上……乃家父遺物。還請殿下……不要聲張……”語氣哀切,好似李羨要奪人所愛。實則李羨對琴棋書畫一點興趣都沒有,感興趣的是皇帝。楊璋偶然間得到《雪霽帖》,卻為皇帝所知。天下寶物,豈有臣先君后的道理。雖然皇帝沒有明面上要,楊璋卻必須要獻,正好借張氏生辰之名。臨了,字卻是假的。楊璋那樣不穩重地喧嚷又留李羨在場旁聽,就是為了讓李羨能在皇帝面前作證:《雪霽帖》為假,不是臣子不愿意獻寶。李羨為兵部的事而來,這點人情當然要還。不過他可不想一切不清不楚,所以才會找蘇清方問個明白。李羨凝視著面前孤哀的蘇清方,算是好言忠告:“如果孤是你,孤會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