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里水聲淅瀝。
她還以為他會急著先把她提進去洗涮,畢竟將食物喂飽,洗凈待宰,再端上餐盤享用是一條完整的加工路線。
馮宜自嘲著,半躺在柔軟的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的目光飄忽。
對即將發生的事她倒沒過多的不安,一開始就沒有不安,站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偷窺他的那一天只想象過這人的肢體發力摟住自己時繃起肌肉線條,他胯間鼓鼓囊囊的一包究竟是個什么模樣。
兩人顛來倒去也滾在一起那么多回了,再說自己是那種提起男歡女愛都羞得滿臉通紅的保守人未免做作太過。
她只是不知道如果一直這樣糊里糊涂地和他廝纏下去,自己會變成什么樣子。
他要的不僅僅是她在床上的一夜時間,他還在不停地抓取她的白天,意欲將馮宜整個人完全掌控。
炮友不應該將手伸得太長,居高臨下的掌控索取也不是普通小情侶該有的模樣。
做一只乖巧的掌中雀嗎?在他需要的時候嘰喳討喜,張開毛絨軟熱的軀體接受撫摸,或許有一天還能穩坐“他最寵愛的”存在。
他說造成今天局面是因為她的心原本就不正,可她也覺得他的強勢傲慢與生俱來,即使背景需求和后天教育令他學習“低調”,假模假樣地在日常不開豪車,不追求貴重穿戴,但舉手投足間對于周遭一切流露出的位于云端之上的超然俯視姿態卻難以矯飾。
她沒有能改變另一個社會地位完全碾壓、且叁觀已經有基礎構架的人的過度自信心態。
她站起來在窗前踱步,這樣躺下去實在是教骨頭又寒又癢,一股不得舒展的難言滋味在身體里縈繞,亟欲發泄。
她邊走邊漫無目的地打量著房間里的一切,到第叁個來回忽然發現櫥柜的上方有一只很……奇怪的花瓶,插著幾條綠葉尚存的樹枝。
馮宜自己也說不上來是哪里奇怪,但總覺得它不應該出現在這里,她上次來的時候這里有東西嗎?
她走近一看,這幾根枝條不僅沒有修剪的痕跡,反而不少葉片上還沾著些灰塵泥土。
這是什么?插瓶擺件會選用這樣的材料嗎?
馮宜正思索著,耳邊忽傳來一聲較一聲明晰的腳步。
他停在她身邊,眼神盯著她慢慢向下,馮宜產生一股被擺在餐盤上即將被刀叉解剖的感覺,有些警惕。
不過陸璟最終還是沒有伸手,也許是還想講究一下用餐禮儀。
她搶先開口,裝傻充愣,頗是不解風情:“這是什么?”
他不妨她會問這個,停頓了會兒還是告訴了她:“前幾天去你們隔壁省麻栗坡縣折的,我爺爺說反正我來都來了順便去幫他做點事。”
這下馮宜倒真產生疑惑了,麻栗坡縣……這個地方好像有些耳熟,她也曾在哪里聽說過?不過他爺爺那樣的人物要孫子往個山村小地方鉆取個樹枝是圖什么?
“為什么……要這個?”
陸璟抿起嘴,唇線逐漸趨平。
其實他真挺不想在這種時候談起旁的話題,但她很快發現了自己的停頓,垂下眼睫選擇退讓:“我就是隨便問問……我去洗澡了。”
她這自知失言縮手縮腳的模樣叫他心里說不出什么滋味兒,在她欲轉身的剎那抓住了她的手腕。
“也沒什么不能告訴你的,麻栗坡縣有個烈士陵園,里面埋葬著九百多名在越戰中犧牲的年輕戰士,我爺爺讓我去祭拜一趟,再帶幾條陵園旁的樹枝回去。”
“他也是參與越戰的軍人其中之一,只是比較幸運,不僅在戰場上活了下來,還在兩山戰役中指揮所屬團取得了關鍵地區爭奪的勝利,獲得了旌表。”
越戰……
馮宜想起來為什么覺得麻栗坡這個地名熟悉了。
陸璟看到她扯了扯嘴唇,眼睛卻睜得很開,表情說不出是迷茫還是無奈還是好笑。
這大大出乎了他的預料,他不由擰眉詢問:“怎么了?”
她眼珠微偏看向一旁,幾秒后才轉回:“沒什么,只是有些巧,我爺爺也曾應征入伍參與過越戰。”
陸璟一愣,正想說什么時她又率先開口:“不過他只是一名運輸兵,我也不知道我爺爺算不算為國家做過貢獻的軍人。”
“為什么不算?”陸璟覺得她的模樣很是有些奇怪,“你爺爺參軍入伍過退役國家都會安置轉崗的吧,醫療也有特殊保障,有這些待遇就是國家承認的啊?”
“唔,確實,我爺爺退役后就被安置到桐城下屬區縣中學里的工勤崗,他的醫保卡是紅色的,上面好像還印了‘……對越自衛反擊戰所做出的貢獻’之類的字,我也是有回陪他去醫院拿慢性病的藥看到這張卡才知道他曾經參過軍,以前一直以為我家是從村里種地種到桐城的呢。”
“……”這回扯嘴角的變成了陸璟,他道:“那你都看到政府發的醫保卡上寫什么了還問?”
很快他感覺有什么不對,語氣難得有了幾分猶豫:“你爺爺……現在身體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