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暮夢到了很多畫面,很多被刻意掩埋在識海深處的記憶,在今晚像是反噬一般傾巢涌來。
在扭曲中逐漸清晰,又在走馬觀花后變得模糊虛無,最后被一場沒有止境的烈火逼近。
高溫灼燙的痛苦尚不能動搖心神,火焰后面那道熟悉的人影,才是如利刃刺破心扉。
“……爸爸。”
……
薛謹禾聽到懷里的人發出輕囈,條件反射地收緊了環抱的力度,箍著少女的后腦勺貼到唇邊親了親額角,輕車熟路地輕拍她的肩背。
余暮感覺自己身上似乎壓著一種千鈞重的山,緊壓的力度攥緊了氣管幾乎喘不上氣,拉扯的痛苦都被擠壓得潰不成軍。
喉間艱難地溢出幾息深吸,她茫然地睜開眼,然后發現自己整個都快被身旁的男人嵌進到身體里了。
難怪喘不上氣。
“薛謹禾…”余暮摳了摳環箍在自己胸口的手臂,音節都被這股力道擠壓得有些勉強。
一整晚沒闔眼的男人從淺眠中驚醒,斂下黑眸對上一張被憋得有些漲紅的小臉,微微松懈力度,溫聲問,“醒了?”
“嗯。”余暮輕應,張唇發出的音節干澀得滯硬,“幾點了?”
厚重的窗簾幾乎全部遮擋住了外面的陽光,昏暗得讓人分不清今夕是何時。
“還早。”薛謹禾側身伸臂打開了氛圍燈,垂首抵在她額頭上貼了貼溫度,“頭暈不暈?”
蘊暖的燈光映在長睫下的瞳仁中,靜靜凝視在她的臉上,浮動起更溫柔繾綣的柔波。
余暮愣愣地對上他的目光,思緒有些恍惚。
她經常會在不經意間對上他時看到這種深情的目光,但每次都下意識地逃躲,從來不敢直面。
像這樣完全浸在這片洶涌深海中,從來沒有過。
從前她惶恐這海水翻滾會把自己完全淹沒,可當下放任自己漂浮在這片海面中,只感受到帶著洋流的氣息貼上皮膚的繾綣。
以及浪潮浮蕩時內心的失重。
薛謹禾看她神情怔愣,以為她還是不舒服,抬手撥開發絲將掌心全部覆在額頭上,因為擔憂,壓低的聲線像是怕驚動了她,“頭疼?哪里不舒服?”
余暮后知后覺想起來搖頭,“想喝水。”
男人下床接了杯溫水,走到床邊把她扶了起來,按著她的頭靠在自己的胸膛上,杯子已經送到了她唇邊。
“我自己喝。”余暮接過杯子,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吞咽,溫熱的液體熨帖過干澀的嗓子,連帶著恍惚的意識都潤晰了。
“小貓怎么樣了?”她問。
薛謹禾接過她喝完的杯子放在床頭,“挺好的,醫生說下午就可以手術了,醫院拉了群,到時候所有的消息都會發在群里,你都能看到。”
他已經讓人打點好了全部,不管是醫院的工作人員還是其他安排,她收到的只會有好消息。
余暮不知道他的打算,只是腦子里一直浮現著貓渾身血跡的樣子,說不清擔心的是撿到的小貓,還是記憶里的那只。
她雙唇微抿,低聲道,“我想去醫院看著它。”
薛謹禾神色不變,重新把她扶躺回床上,掖了掖肩口的被角。
做完這一切,才回身在她床邊坐下,低哄,“最近幾天外面都在下雨,你剛發過燒,最好不要出門了寶寶。”
被緣里伸出來一只軟綿綿的手握上他垂在床上的大掌,余暮勾著男人的掌心,小聲道,“我想去…我現在沒有不舒服了。”
濕漉漉的眼眸眼巴巴地看著他,不知道是因為嗓子還有些不舒服還是什么別的原因,吐出來的音調拖長黏膩,軟軟的尾音像是撒嬌一樣。
一股電流順著余觸碰他的地方往全身激蕩,薛謹禾心口鼓動的節拍越來,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地凝在她的臉上,像是想要從中尋索到一絲和往常不同的變化。
余暮不知道他在看什么,被他如此專注地凝視,那種被未知情愫牢牢包裹的畏懼又開始在心底蔓延。
卻咬著唇,像是鼓足了勇氣展開五指主動陷進了他骨感的指縫中,十指相扣,慢吞吞地搖了搖他的手,再次重復了一遍,“我想去。”
薛謹禾沒有說話,就這樣一眨不眨地凝著她水霧朦朧的雙眸。
在她有些膽怯想要松力的時候,滾燙的大掌反過來緊緊扣住她的手心,非常自然地敲叩上了這道門扉。
他啞聲道,“好,帶你去。”
不知道為什么,余暮莫名感覺自己釋放出了一股緊繃許久的壓力。
她松了一口氣,沒有注意到自己交握的那只手掌,滾燙穩重的觸感下,手背上勃突的青筋彰顯著主人此刻心情的波濤洶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