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德不懂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阿布在試圖對他做一件好事,可世上怎么會有好事情會這樣苦痛。他坐在車里哭得實在停不下來,不管安魯莎如何安慰他都沒有用,更可怕的是當他回到家里告訴芒特這個晴天霹靂時,對方的態度卻平靜得很,仿佛一點也不意外這種事會發生。芒特甚至開始替他寫行李清單,規劃告別party,被沙德撕下搶走塞進了嘴里。圓珠筆的油墨染藍了他殷紅的唇角,直到這時他們倆才開始一起哭。“你不喜歡我了嗎,梅森?”沙德把他按在地板上,憤怒地問:“你也想要我走開嗎?想要我從我們倆的家里走掉嗎?你想要分手嗎?為什么呢,難道只有我會難過嗎?……”“不是這樣的。”芒特用手擋住臉抽噎,哭得那樣厲害,淚水在臉側流出一個湖泊,胸膛像手風琴一樣起伏,額頭全哭紅了:“不是這樣的。”那是什么樣?沙德感受到了太強烈的一切,他仿佛已經懂了,可他的理智又編輯不出真正的理解,于是他像一個被困在了愚笨中無能為力的孩子,猛烈地敲打著包裹住自己的玻璃殼。他從來都不理解這個世界,生命中的一切好像都是流動的,溫和時他是慢慢游、好奇地看著珊瑚礁、與別的動物碰碰鼻尖的小魚,猛烈時他是一個被浪打得暈頭轉向無法呼吸的笨蛋。他又跑到賴斯家里去,那是個非常美麗的玫瑰色傍晚,而他卻狼狽得像剛被自己的眼淚淹死。米爸米媽憐愛又驚訝地抱住他安慰他,沙德被長輩一哄終于繃不住了,大哭說自己想回家,想爸爸媽媽。“爸爸媽媽也想你。”米爸米媽拍著他的背安撫他:“快了,快了,都放開了,歐洲杯踢完就可以見他們。”半小時后賴斯從外面匆忙趕回來時沙德已經哭累了,抱著他小時候的足球窩在他房間的沙發里發呆。夕陽灑在他美麗的臉上,淚痕干涸繃緊在肌膚上,像玻璃糖紙蜿蜒成的小溪流。睫毛還是濕漉漉的,綠眼睛被陽光變成了金棕色。聽到聲音后沙德扭過頭來,撇著嘴難過地看著他,小聲喊:“德克蘭……”賴斯輕輕關上門,緩緩走到他身邊,跪在沙發邊,仰起頭,幾乎不敢大聲說話,幫他把頭發撩到耳后的動作比捧起一只蝴蝶還輕柔:“怎么啦?”怎么啦?俱樂部要把他賣了,他簽字了。男朋友要和他分手,搬出現在住的地方,他同意了。明明都是他同意的,可全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同意的事,他怎么會同意的。好痛苦。沙德呆呆地窩在喬爾盧卡懷里,連對方在用小羽毛逗他的鼻子都沒意識到,過了好一會兒他自己的身體才忍無可忍地打了個噴嚏,而助教先生因此吃了隊長一個大比兜。隊友們都笑了起來,笑聲喚醒了沙德,他呆呆地坐起來,這才發現鼻子好癢,于是又連續打了兩個噴嚏,而后撇著嘴看向喬爾盧卡,對方真的舉起雙手投降了:
“哎哎哎,不至于這樣就要哭了吧?”沙德揉鼻子,聲音沙啞地說:“我沒有……”“說話了說話了!”喬爾盧卡站起來張開雙臂宣布自己是神醫。莫德里奇忍無可忍地又給了他一拳頭,盡管還在本能難過,但看喬爾盧卡挨盧卡打還是讓沙德本能地被分散了一瞬注意力。“天哪,我感覺我們沙德要笑了。”喬爾盧卡一邊吸氣一邊說:“你打吧,盧卡,打死我算了,能讓我們沙德笑一下,我死了也就死了吧!”洛夫倫是全場唯一入戲的一個,忽然用公鴨嗓急著喊:“大哥,不要啊!”這下沙德是真忍不住笑了,大伙全嚎叫著跑過來親親他的臉,說再那么發呆主帥都快去找巫師來給他驅魔了(?)在隊友們的陪伴中,沙德從情感旋渦中暫時脫離了那么十幾分鐘的時間,甚至一度忘記了自己在難過什么。但等到這一陣密集的逗趣與歡笑過去,他的大腦就仿佛又被拉扯著往迷茫的生活中帶,莫德里奇牽著他去吃點東西,問他晚上要不要一起住。沙德下意識說好,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答應了什么,呆呆地在電梯口停下了腳步。莫德里奇抬起一邊眉頭看他:“怎么了?又要說你有男朋友了?——都是雙床房,只是分一張給你,不躺一起。”不是,真的可以的嗎?沙德又短暫忘記自己的痛苦了,回自己房間拿了衣服,跟著莫德里奇去他屋里。和衛生習慣很差勁、把各種東西往空置床上亂丟的隊友不一樣,莫德里奇屋里多的那張床也很整潔。沙德呆呆地坐了上去,過了一會兒感覺應該脫鞋子,于是脫掉鞋子躺了上去,又呆了一會兒后替自己蓋上被子。他這副一邊靈魂出竅一邊乖乖進行自我管理的樣子都快把莫德里奇笑死了:“老天,現在才八點,你已經要睡覺了嗎?而且剛拿了酸奶還沒吃,起來。”吃東西又讓沙德的大腦放空了一陣。這樣算起來,他今天已經放空三次了,頭腦立刻從緊繃變成了陷入極大的倦怠,大概是覺得自己終于可以找時間休息,而不是播放青春魚的陣痛片了,強烈要求結束加班關機休眠。見他這會兒是真困了,莫德里奇也不再管他,催促他洗澡換了睡衣,就把他趕到了床上,關掉大燈,只留了一個小夜燈,他自己就輕手輕腳地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