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聯球迷是不至于笑話他，反正這球員不是他們的，總要花錢買的，盧卡庫的年齡和天賦就值這個價格，送錢給埃弗頓總比送錢給切爾西好，無所謂了。但同樣盼著盧卡庫回歸卻未果的切爾西球迷可按捺不住怒氣和譏諷的意思，天天把穆里尼奧拿出來批評嘲笑他沒有識人的眼光，也沒有培養年輕球員的耐心，都不要說和爵爺教授比了，瓜渣兩個年輕點的教練都甩他兩條街！你瞧不上沙德是吧，沙德現在每次踢曼聯都把你底褲踢掉！哼！球迷們心眼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愿意忘記的事情就忘記了，不愿意忘的可以一直拿出來敲鍵盤。英超就是這么個地方，有人罵你你絕對沒法聽不見，記者們天天花樣百出地拱火。在人前，穆里尼奧是絕不松口的，不看好沙德就是不看好，不要問，問就是這小子難成大器，表現好了也是曇花一現！但此時夜深人靜，躺在倫敦帶著點潮氣的房間里，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明日就要回到斯坦福橋比賽，他在內心深處終究沒法對自己撒謊——其實沙德比他預想中好很多。也許他之前不該那么武斷地說這是個永遠成不了氣候的笨蛋，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穆里尼奧不打算繼續嘴硬給自己找補了，但也不想要低頭認錯什么的。別人愿意踩他就踩他，穆里尼奧自己絕不要把自己的臉皮摘下來放地上。他在床上翻了個身，盡管已是凌晨，過度活躍的頭腦卻依然無法陷入睡眠。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科巴姆訓練基地里自己的辦公室，想到他的真皮椅子，現在竟然要放著孔蒂的屁|股。想到斯坦福橋上升騰起的藍色煙霧，想到曾沖他跪拜現也沖著伸出中指的球迷，想到太多過往。愛與恨都綿長，切爾西對他來說總是不同的。他永遠想要在這里獲得勝利，不管是作為主帥還是作為對手。閉上眼昏沉著強迫自己進入睡眠。最后，他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炎熱的夏日，他走進辦公室，阿布從椅子上蹦了起來，微笑著與他握手。那個時候他們都還年輕，鬢邊沒幾根白發，臉上各掛著笑容，相觸的手掌中傳遞著同樣的傲慢和野心，他們要依靠彼此成就一番大事業。彼時彼刻他就是specialone，分享阿布的信任，擁有遠超普通足球經理的權柄，直到老板固執又傲慢地非要把舍甫琴科塞給他，這場美夢才算是醒了。等到還不如舍甫琴科的沙德也頂著同樣一張漂亮特殊的、仿佛沾著冰雪氣的臉進入更衣室時，他甚至感覺產生了一種麻木的憤怒。錯的，一切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這么喜歡前蘇區的前鋒，在他的每一個任期里都非要賽一個給他，什么毛病？他們是踢不好也會被呵護的不可替代品，我就是隨時可以被踹了的工具？

阿布搞民/族/主/義（不是）這一套，讓穆里尼奧實在是想起來一次煩一次。他喜歡被人尊重和重視，痛恨在比較里被當成庸常品。也不能怪他想了太多往事，睡前慣例檢查郵件，手機開屏猝不及防被推送bbc新p的海報，他們做了專題回顧零幾年的英超往事。盡管立刻就退了出去，回憶卻還是翻滾攪動不停息。阿布這賽季還是第一次要回來看比賽，偏偏舍甫琴科也同行——他在國家隊的公務隨著烏克蘭隊世預賽出局而告一段落，需要到倫敦參加一個什么活動。顯然是阿布又約他見面了。雖然說和阿布應該是有著千絲萬縷的私交，但由于近年來俄/烏關系日趨緊張，所以他在公開場合并不與阿布來往，從切爾西退役后，他唯一會被拍到與阿布同框的場合就是返回切爾西看比賽。球隊名宿和老板偶爾出現在一個看臺上罷了，最挑剔的人也指摘不了什么。阿布的護照之前據說出了什么問題，英國不讓他入境，他轉頭去搞了個以色列還不葡萄牙的身份，又回來了。穆里尼奧真不懂阿布為什么要這樣，既毫不留情地把他趕走，又三番兩次要看切爾西踢曼聯的比賽。光是想象對方站在高高的、球場正中間的包廂里，附近坐個舍甫琴科，穆里尼奧就忍不住心沉。這對他來說是一種創傷回憶，每次激活時都很不舒服。沙德個小笨蛋，倫敦滿城風雨津津有味地議論了一天，他什么都不曉得，賽前晚上就躺在庫爾圖瓦腿上說話玩，硬是把他的愛馬仕針織毛衣袖口扯出了一個線頭、而后拆掉了整個袖子（…）要不是明天要比賽，他今天多少得被按玻璃墻上哭一頓。第二天他也依然不曉得老板和美麗的crh要來看比賽了，傻乎乎地在大巴上又與阿扎爾玩了一路貪吃蛇，兩個人樂得沒邊，哈哈哈笑得收不住聲，被孔蒂用ipad迎頭痛擊，才一起嗚咽著老實了。穆里尼奧固然不好過，孔蒂也不行。他一邊和老板阿布有點負氣和嫌隙，一邊又還是本能地想要在他和所有切爾西高層面前展示自己。每個賽季踢曼聯的比賽對他來說就是教練德比，是他的榮譽之戰。哪怕輸給保級隊，那肯定不是他一個人的鍋，球員們必然也拉垮了；輸給穆里尼奧，大no特no，人們不會講球員們如何，只會對比兩個教練的現狀。他絕對不要被前任給比下去。本場比賽依然是莫拉塔首發，阿布花了俱樂部歷史上最多的一筆錢在西班牙人身上，孔蒂必須得讓他看到這錢花得有道理。沙德就這么直到開賽前歡快地跑出來在細雨中熱身呼白氣玩時才忽然從場邊屏幕上發現舍甫琴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