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祁鎮微笑頷首,“這牌摸著的確不錯,光滑平整。”“那是當然,這牌是青蘿送我的,自然是上等貨色。”尚明心一臉驕傲,說著拍了拍那個紅漆戧金云龍紋匣。戧金云龍紋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猝不及防地刺入帝王眼中。帝王微微一頓,唇角的笑意忽地就收起來了,隨即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好了。朕還有事要忙,既已贏過了,就不陪你們玩了。”兩名女孩不好強留,趕緊起身行禮:“恭送萬歲。”不見生氣,青蘿便沒多想,像尚明心一樣,吃飯睡覺打馬吊,閑了就去宮后苑里摘點花,或者聚在一起說段書,再不理會筆墨書籍一干物品。有時會碰到皇帝,每次他都和顏悅色,偶爾還與尚明心說笑幾句。但奇怪的是,這個月,他一次都沒來她這兒。青蘿仔細想想,皇帝雖然總是面上帶笑,卻越來越少同自己講話。有一次,她主動去乾清宮找他,他也借口忙不召見。難不成,是因為尚明心的容貌更像皇后,所以行為舉止差一些也無妨,而自己只有四分,容貌上遠遠不足,因此需要在性情這方面補上?應是如此。于是,她又讓人給皇帝送字帖,可皇帝一點反應都沒有。字帖膩了?她學皇后插花,為他送去滿室花香。花香感染不到,那就下廚做湯最后,她連三羊開泰都繡上了,眼巴巴的差人送過去,眼巴巴立在宮門口等。天色一點點變暗,長街亮起了燈籠,紅彤彤一片,連成了一條線。長陽宮的燈籠,足足五個月沒摘過了。就連今年的春獵,皇帝都沒帶她去南海子。月兒爬上樹梢,夜幕降臨,依舊沒有消息傳來。她望向自己遍體鱗傷的手。這雙手,這幾個月來為了學插花,被扎過刺,為了學煲湯,被燙過皮,近來苦練刺繡,那大大小小的窟窿眼,更是沒法看。“如果連三羊開泰都不行,那我實在沒轍了。”她低頭嘆氣。話音剛落,耳旁便傳來曉羽喜悅的聲音:“來了來了!”青蘿連忙循聲望去,一名內侍沿著長街小跑而來,恭敬行了一禮:“萬歲今晚歇在長壽宮,娘娘不必等了。”說完,他又小跑著向下一個宮殿傳話。青蘿一顆心漸漸涼了下來,徹底死了心。
從此,長陽宮愈發冷清,與冷宮無異。她整日窩在自己宮里,哪兒也不去,馬吊也沒心情打,宛如行將就木,了無生機。靈香看不過去,和曉羽死活拽著她來宮后苑散心,勸道:“這孩子八字沒一撇呢,你得想想法子,把萬歲引到你的長陽宮呀。”“該想的我都想過了,一點用也沒有,這事我也看明白了——”青蘿瞟向那密密匝匝鋪滿宮墻的野薔薇,灰暗的眸子不見一點光亮:“萬歲是喜歡百花齊放的盛景,可是當同品種的花,出現了更美的,他便只會在意最美的那朵,其他的就再入不了眼了,只能默默等待著凋謝的結局。”“好像是呢。”靈香點點頭,“尚明心才入宮幾個月,南海子春獵一回來,萬歲就給她晉了嬪位。可你呢,明明承寵比她早幾個月,卻還是昭儀。”“唉,說到底萬歲不過是看中了我的臉,有小七這個八分像的,那我這個四分像的還能有什么價值呢?”話音一落,身后傳來尚明心的聲音:“好呀,這是怪到我頭上來了。”“小七!”青蘿聞聲回首。只見尚明心身著一襲丁香色云肩長襖馬面,款步姍姍走來,目中流出一絲埋怨之色。“明嬪娘娘。”靈香和曉羽一起行禮。青蘿連忙迎過去,挽住她的手臂,溫聲解釋:“沒有怪你的意思,皇帝喜歡去哪里,又不是你說了算,我不過心里悶,隨口說了兩句,你可千萬別往心里去。”“你呀,多心都沒多到正地方!”纖指輕戳她的額頭,尚明心語氣嗔怪:“上個月萬歲攏共沒去我那里幾趟,怎不見到你那里呢?可先前常去我那里時,也不見少摘你長陽宮的燈籠呀?”“有道理。”青蘿愈發疑惑了,“那他為何忽然就不去我那兒了呢?”“還能為何?”尚明心收了纖指,步至一叢青竹前,摘了一片竹葉在指間揉搓:“肯定是有人給他吹枕頭風了唄,這個人在他心中的份量還不低,否則哪有這么大的威力?”靈香望著她指間竹葉,茅塞頓開:“明嬪娘娘的意思是——皇貴妃?”尚明心微微冷笑:“萬歲上個月去她那里最多,除了她還能有誰呢?”“不,不可能!”青蘿堅定地搖頭,“綠竹不會這么對我!”聞聽此言,尚明心眼底的冷意陡然化為怒意:“怎么不可能?你就那么相信她?”“嗯!”青蘿堅定地點頭,“她不喜歡在女人堆里搶男人,莫說是我,便是換宮里其他女人,她也不會因為萬歲去爭風吃醋,更別說吹那些無聊的枕頭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