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徐云中應下,立刻傳旨去了。殿內又剩他二人,綠竹那雙清亮的眸子望向他:“萬歲體貼,綠竹之福。”“還有什么需求盡管開口。”“現下就有一個。”“哦?”“眼看養子即到,妾想回宮迎迎他。”綠竹也不等他答應,直接笑盈盈地行了一禮:“妾就此告退。”言罷,她蓮步輕移出了暖閣,回往長樂宮。朱祁鎮瞧著她的背影,笑著搖了搖頭,瞥眼間,御案上的字帖進入視線,他伸手拈起,看清了上面的詩后,笑了一下:“倒是肯花心思。”長陽宮。一名宮女負責在宮門口放哨,扒拉著門框不住張望著,一瞧見龍輦遠遠而來,立馬朝里面喊:“來了,來了!”主殿門口的宮女接力,連忙掀開軟簾向里通傳:“萬歲來了!”而里面的青蘿早已等得久了,一個沒忍住,斜躺在暖榻上呼呼睡起了覺,曉羽坐在一側,迷迷糊糊的正打瞌睡,聽見這句話,下意識的就給青蘿屁股一巴掌。“來啦,來啦。”青蘿驀地睜開眼。“萬歲?”“嗯。”青蘿一個鯉魚打挺跳下暖榻,拔足便往書桌奔去。“鞋,沒穿鞋!”曉羽指著她腳下喊。“我鞋呢?”曉羽忙在床榻下翻找。“就一只。”“那只呢?”“不知道呀。”“快把你的扔給我。”曉羽忙脫下鞋子丟給青蘿,又把青蘿那只踢進床底。青蘿也不管合不合適,胡亂套在腳上,又整了整自己衣襟、理了理頭發、拍了拍自己的臉,向曉羽問道:“可以嗎?像不像剛睡醒?”“眼睛有點紅。”“都賴你,不早點兒叫醒我。”曉羽向外面張望了一眼。“別說了,快到門口了。”
“去去,外邊兒去。”曉羽忙閃身出去。青蘿拿起桌上的《女訓》,大聲朗讀起來:“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外面的龍輦停住,長陽宮的燈籠被摘下,帝王甫一落轎,便聽到里面傳來的讀書聲,婉轉清脆的女聲猶如百靈鳥,輕快悅耳,聞之心悅。院子里的宮女們剛要口稱萬歲,帝王抬手制止,宮女們便全都噤了聲。曉羽剛溜出屋子,見了皇帝,也不敢藏,只好立在檐下。徐云中眼睛尖,一眼就見曉羽光著腳,心中便已猜了個八九分,卻不揭穿,強忍著笑,幾步搶在皇帝前面,伸手替皇帝撩開軟簾,順勢將曉羽遮住。這一切皇帝全不知情,他踱步進了書房,書桌前的小姑娘恰好背對著他,雙手捧著書籍,搖頭晃腦地念著:“愚者謂之丑猶可,賢者謂之惡,將何容焉?故覽照拭面,則思其心之潔也”他道:“朕還道你是在背,卻原來是照著書念呢。”小姑娘聽到他的聲音,驚喜地回過頭來,啪地放下手中書籍,噠噠跑到他面前,挽住他的手臂,彎起一雙笑眼:“萬歲,您來啦,怎么不叫人通傳一聲,妾連個準備都沒有。”他端詳著她:“眼睛怎么紅了?”“嗯,妾這是喜極而泣。”皇帝開心一笑,朝桌上的書揚了揚下巴:“念得這么專注,能背下來么?”她眨巴眨巴眼:“等萬歲下次來的時候,妾就能背下來了,您要想讓妾早點背會,那下次就早點來呀。”“滑頭。”他輕輕刮了下她的鼻子,“你的字帖我看了,練得還不錯,有幾分皇后的神韻。”她挽著他到了暖榻前坐下,舉起細嫩的雙掌給他看,嬌聲道:“妾練得好辛苦呢,您瞧,手指都磨出繭子了,還有手腕,到現在還酸著呢。”他瞟了眼她的小手,唇角勾出一抹意味難明的笑意:“朕聽說你平日里最喜歡說書打馬吊,怎地不辭勞苦,反練起了字帖,背起了女則呢?這兩樣應是你最不喜歡的吧。”她睜著那雙清靈靈的大眼睛,一臉真誠道:“妾原本是不喜歡的。但這是皇后娘娘喜歡的,萬歲又喜歡皇后娘娘,妾就也喜歡了。”“哦?”他挑眉,唇角勾起的笑意愈濃:“如此說來,你這般用心良苦地改變自己,是想成為皇后的替身,做她的影子啰?”“嗯!”她不假思索地點頭。他忽地欺身逼近,捏起她的小臉,直視著她的眼睛:“那你做皇后的替身,又是為了什么?為了得到朕的喜歡嗎?”帝王的瞳孔猶如窺不見底的深潭,靜默之下蘊著無聲波瀾,無形的壓迫感催逼而來,使得青蘿莫名心慌。 冬至“嗯!”她強作鎮定地應,心道:不得到你的喜歡,如何有孩子?沒有孩子,如何活命?他笑了,然后松開她的小臉,單手支著太陽穴,眼睛瞟向窗外的天空,眸底蘊著別有深意的情緒,也不說話,只是望著浮動的白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