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人?”蔣安一愣。“我既跟宸妃娘娘聯手,如何不是自己人?”“宸妃娘娘都跟您說了?”“不用她說,我早就知道。”綠竹看著他滿臉不解的樣子,微微一笑:“公公忘了,在南海子時,我曾跟曹吉祥發生口角,當時只有你在,這事兒旁人都不知道,宸妃娘娘卻了如指掌,不是你說的,又能是誰呢?”“啊,賢妃娘娘果然冰雪聰明。”“我料想在這當口兒,宸妃娘娘也不便出面見你,便自去求了萬歲,說你此前幾番幫我,想來為你送送行。”說罷一伸手,君凝拎起托盤上的酒壺,倒了兩杯出來,一杯遞給綠竹,另一杯遞給蔣安。綠竹舉起酒杯,一飲而盡。“一杯水酒,聊表心意,你若有什么話想轉告宸妃娘娘,就對我講吧。”蔣安長嘆一聲,也一口飲盡自己杯中的酒,哽咽道:“兩位娘娘都是自己人,客套話蔣安就不多說了,這次奴婢栽了跟頭,擺明了是曹吉祥與太后聯手所為。您二位往后在這宮中,要萬分小心才是,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您二位好好的,奴婢就還有個盼頭——”“是呀,人有個盼頭,總是好的。”綠竹目光看向遠處,悠悠道:“就像當初月人姐姐,一直盼著腹中的孩子能平安出生。”蔣安的手一顫。綠竹又把目光轉到他的身上。“就像我盼著能救下月人姐姐的性命。”“奴奴奴、奴婢——”蔣安結結巴巴起來。“我知道,你是想說,你不過是替萬歲辦了件他心里想的事情,我不該怪你是么?” 毒殺“我也不過是替月人姐姐,辦一件她心里想的事情,你也不要怪我。”蔣安一驚,瞪大了眼眶,望向手中酒杯。腹內一陣劇痛向上涌來。哐啷——茶杯跌落在地,摔個粉碎。“這、這酒里有毒?”“是么?”綠竹佯作吃驚,便向蔣安展開袖子,只見袖子上濕了一片。“若不是公公提醒,我差點兒喝下去了。”“我跟你拼了——”蔣安撲向綠竹,綠竹輕輕一閃,他一個不穩,向下倒去,摔了個結結實實。
“忘了提醒你,你動的越厲害,這毒性發作的就越快,你再折騰幾下,怕是就要沒命了。”蔣安此時腹中猶如萬千蟲蟻啃咬不停,當下又驚又怕,強忍疼痛向外爬去。“救、救命!救命呀!賢妃娘娘殺人啦——”“君凝。”綠竹輕喚,“聽到了嗎?蔣公公喊救命呢,快幫他喊一喊。”“是。”君凝含笑應下,轉過身去的一霎那,猛然換了驚惶的神色,一邊向外奔一邊喊:“來人呀,救命啊!救命啊!”叫喊聲驚動了周圍的內侍們,都趕過來聚在門口,只是見綠竹在,便不敢靠近,任憑蔣安哀嚎著救命。“讓開,讓開——”一隊錦衣衛分開了人群,為首的正是曹欽。他一見蔣安的樣子,大驚失色:“這是怎么啦?”蔣安腹內劇痛已經擴散至全身,一口腥血猛烈涌進喉頭,卡得他一張臉脹得紫紅紫紅,嘴巴講不出話,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他清晰地感覺到身體一點點變僵,氣息一點點變弱,眼皮一點點變重,整個身子伏在地上,腦袋一點點垂下,在雙目合上之前,他用盡全身力氣,抬起手,指向綠竹。緊接著兩腿一蹬,氣絕身亡。曹欽順著他的手看去。絕色寵妃的如花容顏映入眼簾,美得刺目,美得扎心。彼時的朱祁鎮正在園子里散心。心腹被除,權臣在側,太后施壓,他心里實在煩亂,一個下人都沒帶,命他們遠遠候著,獨自順著園中小徑,漫無目地的走著。往后的路該如何布局,權力如何一步步收回,自己究竟是不是太后親生,思緒猶如一條條線,在他腦海中織成一張大網,紛繁迷亂,錯綜復雜。他尋了張石椅坐下,那石椅后是株大樹,正好擋住他的身影,教人看不見。西苑不比宮中,夏日里的園子蚊蟲多,為防叮到皇帝和眾妃嬪,白日里直殿監的內侍除了打掃,還要負責按時焚燒火繩。火繩通常由艾草、篙草制成,編成繩子的形狀,經過晾曬之后,在第二年夏天可用來點燃,以達到煙熏驅蚊的效果。那掌司宦官聽說皇帝正在這附近散步,趕緊帶人抱了幾捆艾草制成的火繩分散到樹叢間,準備點燃驅蚊,誰知火折子剛亮出來,徐云中急急忙忙跑來,沖他喊道:“掌司,不可!”這一聲喊直接打破了朱祁鎮的思緒,他輕輕皺起眉心,正想出言訓斥,那掌司宦官已先開口罵道:“喊什么喊,萬歲就在此處,若是擾了他的清靜,你擔待得起嗎?”徐云中趕緊解釋:“正是聽說萬歲在此,奴婢才急著來制止。萬歲受不了艾草的味道,若焚燒起來,煙味散到萬歲那里,豈不惹得圣心不悅?”掌司宦官知他是個穩重的,聞聽此言,立即問道:“有這事兒,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