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怎講?”眾人皆不解。宸妃道:“你們想呀,當年胡皇后無命,強坐中宮,好在宣德帝及時撥亂反正,胡皇后才只落得一個無子修道的下場。再來看錢皇后,膝下無子,身有殘疾,焉知不是強坐中宮之故?若命格是真,萬歲再不及時糾正,妾怕她以后的劫難更多呀。萬一到了萬劫不復之地,豈不教人可惜?”眾人深以為然。宸妃又道:“聽說得有真神護佑,皇后才能平安一生,白云觀的順堂就是最好的去處。我這心里猶豫得緊,皇后娘娘一向寬于待下,當初我生吉王時,更是陪伴在側,可謂恩情深重,為了她好,是不是該勸她效仿當年的胡皇后,自請退位呢?”言罷,她又重重一嘆,站起身來,向周貴妃行禮道:“玉函心里煩亂得緊,需回去好好想一想,先行告退。”她這一番話立時扭轉了局勢,雖句句是為錢皇后所想,卻處處暗合周貴妃的心思,因此周貴妃臉上表情溫和之極:“你是個重情的,去吧。”“是。”宸妃優雅退下。在座眾人又是一陣唏噓。黎莎忍不住問:“你們說,萬歲是不是也這般心思?”“我猜是。”尹美淑道,“他念著舊情,自然是不肯輕易廢后的,可也正因念著舊情,自然要為皇后娘娘考慮,想來和宸妃娘娘一樣,心情煩亂,猶豫不決吧。”周貴妃低首一笑,端起青花瓷杯,輕輕飲了口茶,悠悠講出周辰安事先教給她的話:“不錯,萬歲不是不信,他是怕傷了多年夫妻情份。若是誰能替他開這個口,替他分憂——宸妃這也是歪打正著呀。”黎莎脫口而出:“她還猶豫著呢。”此話一出,眾妃互相對視一眼,大家皆是一樣的心思:趁著宸妃未做決定,誰先去勸錢皇后,誰就得萬歲的歡心!周貴妃輕支起額頭:“哎呦,有些乏了,該午睡了,大家也都回去休息吧。”“是。”眾妃得了赦令,迫不及待地退出綺思樓,一個個心中躍躍欲試。“去皇后娘娘宮里,空著手不好,既是勸人,得顯得有誠意些才是。”淑妃認真思索過后,向貼身宮女道:“走,咱們回去挑點好的補品。”其他妃嬪一聽,深覺有理,紛紛加快腳步趕往瓊華島的住處,將淑妃遠遠甩在后邊。等她們挑好了禮品,急急忙忙趕到紫禁城的坤寧宮時,門口的宮女告知:“各位娘娘稍等,皇后娘娘正和淑妃娘娘在里邊說話呢,容奴婢通傳一下。”黎莎一愣:“淑妃娘娘不是回去挑補品了么?”余人也是詫異:明明她步伐最慢,最靠后的呀。宮女道:“淑妃娘娘說,原本是想挑補品的,可是想想她宮里的東西,遠不如皇后娘娘宮里的,大家又都是從南宮挺過來的老人,就不這般見外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中了她的調虎離山之計!大家氣餒不已,又是頓足又是嘟囔,只是這一番鬧劇,引得宮中上下無人不知,在孫太后和周貴妃的有意縱容下,輿論沸騰,在宮女內侍的推波助瀾下,一時間眾口熏天,“皇后應當效仿胡皇后自請退位,讓主周貴妃”的言論填滿了每一個微小而隱秘的角落。就連尚寢局的人,私下也這樣議論。這日,靈香給青蘿端藥時,憂心忡忡地問:“元尚寢,你說錢皇后真的會退位嗎?”那些傳言,青蘿零零碎碎也聽到了些,端著藥碗默然片刻,道:“我得回紫禁城走一遭,西苑這邊的差事你好好盯著,有什么急事,立刻派人給我傳話。”“好。”靈香應下,“這盛夏時節,正是天兒最熱的時候,還是待在西苑好呀,你忙完也早些回來。”青蘿捧起藥碗一飲而盡。靈香又道:“對了,我這幾次去涵和殿送果,都沒見高春風,他是調到別處去了嗎?”捧著藥碗的手微微一顫。靈香察覺,小心翼翼地問:“難不成——出了什么事?”青蘿抬眸,窗棱外的烈陽刺眼閃耀,照得人眼角微微發澀:“這盛夏時節,哪里還有春風呢?春風又豈會留得住?”回到紫禁城,青蘿先去了欽安殿,給月人上了一炷香。“月人姐姐,我和綠竹,還是走散了。”她望著牌位上的名字,萬般委屈涌上心頭。綠竹走散,春風吹走,她以后該怎么在這寂寂深宮熬下去呢。正當眼眶里的淚珠要掉落時,門外傳來說話聲:“知院,貴妃娘娘那邊傳話,說您住的房間略顯破舊,想給您重修一下,您看您暫時搬哪個屋啊?弟子好讓人騰出來。”“修什么修?搬什么搬?我馬上就要回龍虎山了,還折騰這個作甚?”“啊?您要走嗎?”“等皇后娘娘一去白云觀,我便動身,她的話你們不用理會,忙去吧。”“是。”說話間,周辰安上了臺階,來到殿門前,瞅見里面的青蘿,不禁一愣。青蘿惡狠狠地瞪著他。俊美道士搖了搖頭,輕嘆一聲,也不理她,自顧自的進了殿內,對著神像拜了拜,便坐在蒲團上,閉目誦起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