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身又不敢,她只好垂下眼簾,避開他的目光。“嗯?”他強硬的扳過她的下巴,逼她與自己對視。青蘿避無可避,只得正面回道:“天下都是萬歲的,奴婢也一樣,躍與不躍,您說了算。”事已至此,她已放棄幻想,反正他是至尊無上的帝王,他要,她就得給,沒有其他選擇。捏在下巴的手指登時撤走,他冷哼一聲,眸子染上一抹寒色:“你若心里情愿,自然兩方歡喜,圣寵眷顧之下,你這株小青蘿也能開得久些。你若不情愿,還惦記著宮外頭的竹馬之交,也不打緊,朕沒空理會,無非是嘗過鮮兒,就任你自由開謝,朝榮夕悴罷了。”聽這話里意思,他是誤會自己在進宮前有相好的情哥哥,所以才不愿委身于他。若是急著否認,他定愈發不信,若是由著他誤會,以后的日子也夠嗆好過。這位喜怒無常的帝王,嘴上說著不打緊,心里卻驕傲得很,一個應對不好,那就是瞎子夾豆腐,不爛搞到爛。“唉——”她長嘆,“有些話,小青蘿敢對大道士講,卻不敢對皇帝講。”大道士三個字成功勾起他的回憶,那晚意外翻墻而落的小宮女,與他有說有笑,沒有絲毫戒心,給他帶來不少樂子,后來亮了皇帝的身份,她的話反倒變少了。“講吧,朕免你的罪。”“當真?”他輕笑一聲:“朕乃九五至尊,所謂君無戲言,今日不管你說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話來,絕不追究。”青蘿這才放下心來,從他懷里起身,緩步至窗前,微微俯下了身,趴在窗臺上,幽幽地向外望。“我呀,其實不姓元。”“那你姓什么?”“我沒有姓,沒有根,一出生就被老丁頭撿了去,從小跟著他四處說書,漂到哪兒算哪兒。他沒拿我當女兒,只想養大了賣個好價錢,給自己養老。我為了不被賣到妓院,就拼命的幫他賺吆喝,那個時候只顧著討錢了,哪有心思去看什么小哥哥呀,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他輕輕哼了一聲,眸底寒色淡了一層。“后來元員外把我買了去,我還以為是要討我做小妾,好在收了我做義女,我也有了姓,然后進了宮,得到皇帝的垂愛。他很大方,是我長這么大以來,送我最多東西的男人了,便是把所有聽眾的賞錢都算一起,再加上元員外給的,也抵不過他給的金葉子多。”她晃著小腳丫,又嘆了口氣:“按理說,他是天底下最有錢的男人,比那些妓院嫖客的身份都尊貴,也比元員外要年輕得多,給他當個小妾嘛,真不寒磣,甚至比起以前,我是大大賺了的。”
眸底寒色徹底褪去,他溫聲問道:“既是賺了,為何不緊緊抓在手里,反而往外推呢?” 交心青蘿回過身來,迎上他的眼神,認真答道:“不想傷了姐妹情份。”他先是一怔,而后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現在年紀尚小,還不明白,情份這種事是最沒有定數的。我像你這般大時,和他之間的兄弟情份也很深,可那又如何呢?”青蘿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關在南宮里的那位,沖口而出:“那你們是怎么走到今日這步田地的?”“嗯?”他聲音一沉,銳利的眼神隨之射來,“這是你該問的嗎?”“誒,您說的,不管我說出何等大逆不道的話來,絕不追究。”青蘿有恃無恐。“哼。”他白了她一眼。“不想答就不答,反正您是皇帝,誰敢強迫您吶?”青蘿嘟囔著,又轉了回去,重新倚在窗臺上。“有些東西——”他的聲音自身后傳來,“你沒有擁有的時候,倒也不會想著它,可你一旦擁有了,便再也不想失去。”“我明白。”青蘿側過頭來,“就像我原來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想著有家人是什么感覺,可有了以后,就不想失去了。”“不,你不明白。”他搖搖頭,指尖輕撫所坐的龍椅,“當你們恰好看上同一樣東西時,自然會發生爭搶,再深的情份也會靠后。古往今來,父子反目兄弟鬩墻的事還少么?實在無需太把情份當回事。”“是您不明白。”青蘿站直身子面向他,清澈的眸子里透著執拗:“你們都是金玉堆里養出來的,被家里視若珍寶,從小前呼后擁受盡寵愛,根本不懂我們這些孤兒的苦。別人一大家子熱熱鬧鬧開開心心的逛廟會,我卻只能抱著討錢的瓦盆窩在桌子腿那兒,一個人孤伶伶的,就那么看著他們笑,看著他們鬧,看著他們吃著小糖人,看著他們牽著花風箏。對了,您小時候,一定不缺摩睺羅吧?”摩睺羅是用土、木、臘等材料制成的小人偶,是古代小孩子最喜歡的玩具。他點頭:“當然,小孩子都喜歡摩睺羅,朕那時也不例外,足足有一箱,個個神態各異鮮活可愛。”“所有玩具里,我最喜歡它了。”青蘿背靠在窗臺上,“每次去市集,只要得了空兒,我就去那家賣摩睺羅的鋪子門口轉悠,看著那些衣著光鮮的小孩抱著一個個摩睺羅笑著走出來,心里羨慕得不得了。有一次,我看見一個小公子自己出來了,就大著膽子上前,跟他說:我講段書逗你笑,你給我摸一摸你的摩睺羅好不好?他回了我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