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意三次妊娠,一再不能善終,以致身體中虛,而她為何如此,難道不是陸氏苛虐,我們還未因此詰問,你先遣返,此舉簡直就是師出無名,吳郡陸氏枉有清譽?!贝薹蛉酥皇菓蛑o出聲:“王夫人坐于家中都能知道我今日要遣返新婦,居然還不知道為何?”王氏在幾案下的手緩緩蜷縮握著:“購簡帛的財資是博陵林氏給她的,與你陸氏毫無關系。”崔夫人冷笑:“三千錢,吳郡陸氏有。即使她用,我也不會責怪?!蓖跏纤查g高聲道:“既是如此,崔夫人又在怒什么?”崔夫人不愿再與婦人毫無意義的爭辯,她今日必然要達到目的,見謝寶因如此安靜,心生計謀:“謝夫人是博陵林氏女主,既然已經為此事而來,那不如直接在堂上解決,避免以后有人在外損害陸氏聲譽。”謝寶因不動聲色的將視線收回,看向尊位,不疾不徐曰:“昔年夫人與我君姑欲以姻親讓高平郗氏與吳郡陸氏共享博陵林氏的利益權勢,崔夫人、陸夫人與我君姑對此事皆佐助促成,而在七月,她妊娠又因未滿三月而終止,此時才九月,崔夫人就忽然決意要遣返,我不解,博陵林氏也絕不會就如此接受這樣的羞辱?!贝薹蛉寺勚@愕抬頭,共享博陵林氏的利益權勢一言,更是令她心中憤懣,她以為謝寶因言語會柔和,處事至少會周全,為兩族以后往來多留退路,但此時女子的態度也已經不言而喻。她也不再隱蔽所想:“謝夫人博學,在渭城謝氏的時候就已經是天下士族皆欲娶之的女郎,那你理應知道女有四德,‘樂得淑女,以配君子,憂在進賢,不淫其色,哀窈窕,思賢才,而無傷善之心[3]’,而后再是生兒育女,繁衍生息,延續氏族,但林女郎做到了哪一件事?她既非賢才善女,身為家中正室夫人,不能輔助六郎的仕宦,不以良言使其好學,反助其樂而大淫。在四月六郎已經幾欲致仕,倘若沒有我勸阻,吳郡陸氏在國都連微小權勢都難以擁有,且成昏兩載有余,她還未能有所孕育。謝夫人既已如此辱我吳郡陸氏,那博陵林氏的利益權勢,我們也不敢再共享,請二位夫人將其帶回博陵林氏好好教導?!敝x寶因望向在對面的郎君:“六郎也決意要遣返你的夫人?”陸六郎搖頭。自長嫂出聲詢問,林妙意就下意識向右側望去,黯淡的眼中漸漸有了期待。王氏趁勢譏笑道:“原來是崔夫人一意孤行而已?!敝x寶因笑而不言。他居然連開口出聲都不敢。只是搖頭,又有何用。獨自撫育子女又寡居數載的崔夫人聽見婦人的話,呵怒而言:“王夫人也慎言,天子以孝治天下,我既是他阿娘,那他就理應順從于我,終日事親。而且六郎的阿翁從他產下之日起就始終都在外郡任職,吳郡陸氏的子弟也皆只知擅書法,無一人能留在國都。為吳郡陸氏,我盡力撫育他,從韶華至今,從未享受過士族。隨后他阿翁又客死于野,我獨自前去治喪,扶靈柩回到國都,之后再為他聘妻,我對吳郡陸氏、對他皆是問心無愧。然今日,吳郡陸氏已不能繁衍生息,他也欲解冠致仕,絲毫不顧家族權勢。他們夫妻是無謂,因為天下士族只會斥我身為正室,未能教導好族中子弟?!薄疤咸吓R只會向我洶涌而來。”“請問王夫人,我還是一意孤行嗎?”如此拳拳服膺之言,同為正室夫人的王氏內疚低頭,無話可說。士族最重家學,子弟在外皆被天下所審視,其言行都與氏族相關,而承擔撫育之責的父母更是如此。謝寶因眉心微蹙,手心覆在小腹,似是身體不適,她輕輕嘆息一聲:“崔夫人,我想與六郎單獨交談,在這之后,倘若崔夫人要遣返之意依然不減,我也不會再干涉?!贝薹蛉苏Q圪澩Vx寶因對其頷首示意過后,左手離開腹部,撐案緩緩起身。陸六郎也隨后離開。來至中庭。陸六郎朝站立在此的女子,正立行禮:“謝夫人。”垂髾被秋風吹起,謝寶因神色淡下:“崔夫人昔年如此急切要與博陵林氏聯姻,六郎不會不知道她所看上的是妙意她長兄在朝中的權勢,而你們既已成昏,她長兄對你也并非未曾扶攜,但你為何不愿升遷?!比q,天子在御史臺別置治書執法、治書侍御史,掌奏劾官吏。林業綏有意要給他此職,他卻婉言相拒。陸六郎想起自己曾拒絕林仆射的善意,為此內疚:“治禮郎一職,我已經很滿足,何況我并無治政才能,而治書執法要監督天下官吏,我不敢擔此職?!敝x寶因輕笑,與他直視:“你雖然知足,但是崔夫人不知足。”陸六郎低頭躲避女子的視線:“我曾與阿娘說過,但阿娘總是盛怒。”聞言,謝寶因唇邊的笑意消散,而是漸漸凝出一層薄冰:“所以你就默認了崔夫人自己所想的一切。”婦人要遣返林妙意的決心過于堅定,不顧家族利益,也不顧吳郡陸氏能從博陵林氏處獲得更多權勢,因為她的原則已經被觸碰。而他再也不愿承受阿娘的呵斥,所以選擇默認,從不為妻辯解。林妙意懷孕而不能順利產子,或許也是被崔夫人怨恨,時時用言語折辱,而她又極易傷情,常常自苦。陸六郎見女子有慍怒,迅速揖禮,彎折了脊骨:“此事是我的過錯,我不曾想到阿娘會做到今日之地步,但我對妙意是真心的?!敝x寶因抬頭高望,喃喃自言:“真心其實真心又如何呢?”她啞然失笑:“你的真心讓她一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你的真心是讓她蒙受被遣返的恥辱;你的真心就是將她推到崔夫人身前去承受無端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