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陛下當年選我,便是有意要扶持林氏?”“據有不能控制的權勢,即災禍。”既為一族大宗,便要懂得權衡之術。如今也絕非是博陵林氏在軍中有所功成的時候,天子剛肅清皇權,對天下士族的動向最為敏銳,因而才會突然開始在軍中扶持出身于寒門之人。若是此刻被天子忌諱,得不酬失。男子負過手,又問:“三郡如何?”
王烹忽然回到建鄴便是要向天子述職:“據守不出者,去歲孟秋已根據你的策略,將其圍困山中,至冬月就開始有人下山投誠歸順,余下之人,將在今歲季春去為他們收尸,突厥那邊也有我阿耶在偵察。”林業綏頷首。及至堂前,兩人談話也終止。站在庭前階上,朝堂上望去,便見跽坐案后的女子與對面的郭夫人言笑晏晏,高髻結于發頂,金玉冠為飾,虎紋玉釵插入其中。蘭庭雪色照進去,流光相隨。他眉眼溫和,輕喚一聲:“幼福。”謝寶因聞聲側首,然后笑著與王烹之妻郭夫人致歉,起身又再次揖禮,往堂外走時,見到與男子并肩而立的王烹,正立行禮。王烹也當即一揖。隨后,二人去向王廉公告別,遂離開。在寬袖掩映下,林業綏牽過女子的手,指腹叩其掌心:“如此高興是與郭夫人談到何事?”謝寶因如流對答:“郭夫人在與我說隋郡風景,聽聞那里北臨沙漠,駱駝畜產數萬頭,異域人士常來進行貿易,服飾、飲食也與國都建鄴不同。”林業綏低聲回應:“數年前大敗突厥以后,外域來我國再無阻礙,衣服與飲食皆有融合,待以后安定,我們親自去看看。”謝寶因嫣然一笑,輕勾其指。【作者有話說】寶華寺里供奉著林勉與昭德在26章提及(但還并未表明昭德身份),這章為揭曉。在提及林勉是自殺而死。[1]《莊子·天地》:“端正而不知以為義,相愛而不知以為仁。”譯文:[大眾行為端正,并不知道什么叫做義。彼此相互友愛,并不知道什么叫做仁。]這段話是單摘出來的,所以怕大家不理解具體涵義,大概就是說遠古時候的人簡單淳樸,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是狡詐,所以也就不知道什么是誠信。有點對立統一,沒有壞就無所謂好,兩者是相互依存,以一方的存在為另一方前提。(扯遠了~!)而放在本文文中情境的意思大概就是:二人像是從未有過爭執,始終都是如此,所以他們都不知道這樣就是相愛。[2]屈原《九章懷沙》:“變白以為黑兮,倒上以為下;鳳凰在笯兮,雞鶩翔舞。” 譯文[硬把白的說成黑啊,把上當下顛倒顛。鳳凰關進竹籠里啊,反叫雞鴨翱翔舞翩翩。] 獨善其身【大修】季春之月[1], 王烹率領千余兵卒披甲入山,經歷數日,找到百具死尸, 被圍困其中的叛逆之人已無一生息, 最后耗費兩載歲月,得以平定巴蜀之地的叛亂。消息傳至國都之時,寒凍已經消逝,陵江江畔的水草漸漸肥沃,風一吹便起波濤, 如海上翻白的波浪,青青草間又有黃華、飛蓬與苕草[2]修飾, 使人怡然。至踏春宴,四處皆是帷幕。士族女郎舞蹈歡躍,飲酒載樂。少年郎君縱情角逐騎射,恣意所欲。然有一女子華帶飛髾, 下裳曳地,緣邊綠裙層疊輕盈,長至可一分為二, 再制長裙, 而腰間飄帶與長擺共同隨風而往后揚起,于寬袖上襦之外, 飾以白色荷邊半袖,更有神仙飄逸之感。高髻之上, 豎插兩支青鳥花樹步搖冠。垂髫與鬢邊碎發被江風吹起。她足著文履, 輕輕履過花草, 往江畔而去。在一望無際的江面, 飛鳥猛禽掠過, 忽然大風急起,江水翻涌,波浪互相撞擊,最后擊中岸邊巨石。一身直裾皂袍的男子東臨高石,負手而立。謝寶因登上巨石,走到他身邊,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然后含喜淺笑:“從前來陵江,我與阿姊、阿妹都是跟隨在阿母身后,與那些同為江東士族的女郎談笑,或聽各家夫人說起建鄴局勢,二十幾載都從未在季春見過陵江之勢,今日見矣,果然波瀾壯闊。”江東士族從來都對江南士族與皇室的緬懷之舉有所蔑辱,以為他們既然已經選擇天下大業,摒棄故土來此建都,便不該如此柔情,否則只能是緩心而無成,柔茹而寡斷[3],所謂婦人之仁。四時更迭至今,許多江南士族也不再念及故土。林業綏啞然一笑:“倘若你愛看,會稽郡的華亭縣臨東海,在那里三水交匯,長江由此入海,還有巴東三峽,數千里是一山,更為天下壯觀。”謝寶因抬頭,長頸往上微微抻著,聽得十分專注,當凜冽的江風拂過,一雙眼便泛起紅與水光。望著女子充滿期待的明眸,林業綏下意識抬手,指腹一遍遍來回撫摸著她眼下,欲把她的那些可憐全部都揉碎抹去:“我大約會于孟夏去一趟蜀地,距三峽很近,幼福可要隨我同去。”謝寶因未答去或不去,注意力皆在男子的前言上,內心疑惑也頓起:“蜀地又有逆反?”林業綏收回手:“蜀地已經安定,此行是為了昭德太子一事。”聞之,謝寶因的視線忽然堅定,其中夾著寒冽,然后緩緩轉過身,再度看向壯闊的江面。然她平靜似共謀天下的同盟,因謀慮不同而提出商量:“你與我夫婦一體,乃輔車相依,唇亡齒寒者,接下來你要做什么,可否先告知與我?我也能提前有所舉措動作配合你,使計劃周密。”林業綏遲滯瞬息,喉嚨發澀:“原來幼福并不是為看陵江之勢而來。”江水滔滔其流,謝寶因含笑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