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銳察覺到其中含義的裴敬搏搖頭稱“有”,然后趕緊跑回去,在厚厚一摞的各類文書中,找到了那張淚痕依舊還是很清晰可見的紙。他在大理寺十載,早就已經看透官場內的彎彎繞繞,所以學來那些暗中留一手以對付人的本事。比如初一差人送去刑部的那張是抄錄的,只是這件事他從來都沒有男子說過,他竟然這么肯定自己留存原件。林業(yè)綏兩指夾著薄厚均勻的紙張,負過手去,溫潤笑道:“裴少卿浸潤朝堂多年,要是連多留個心眼都還需要人來教,烏水房怕是不必再去多想什么了。”男子對自己隱瞞的行為毫無責問。裴敬搏望著男子的背影,又抬頭望天,彷佛行事不必告知他,他也自會知道,就好像頭頂的這天。長樂巷道,奴仆恭恭敬敬的送中書舍人登車離開,要回去的時候,他又聽見車輪碾過地的聲音,回頭看見是他們家主的車駕,不愿僭越的站在原來。男子彎腰出車輿,下車徑直往家中走去。奴仆也跟著轉動,連忙開口:“家主,中書舍人來傳陛下的話,說是讓家主帶上女君一起去參加宮宴。”今天蘭臺宮里有端陽宴,宴請的都是四品以上官員及外命婦,晡時就要入宮去赴宴。林業(yè)綏眸子暗下來幾分,幼福還未得到誥封,為什么要特詔。【作者有話說】[1]《赤松子章歷》記載地臘:這日五帝會校定盛[2]【神錦衾出處】——唐·蘇鶚《杜陽雜編》卷中:“唐元和八年,大軫國貢重明枕、神錦衾、碧麥、紫米……神錦衾,冰蠶絲所織也。方二丈,厚一寸,其上龍文鳳彩,殆非人工。” 撥弄蓮子一陣風裹挾著熱氣, 從東面吹來,吹到西邊的屋舍里,庭院里的竹林簌簌作響, 但是吹得人不舒服。謝寶因剛從玄都觀歸家, 連屋舍里面都還沒有進去,走過屋舍外面的廊廡后,站在庭院階前的背陰處,看著那些仆婦端著漆木盤走過來。仆婦幾個在庭院里站好,由其中一個回稟:“女君, 東西都已經備好。”謝寶因垂下視線看去,想了想, 還是以扇遮陽,下臺階去到庭院里面,仔細的把這些東西都給看了看。驅邪的錦囊、香草人勝,還有長壽縷都有, 粽子也拿了九索,一索九個,應該是剛從皰屋拿出來, 綠色箬葉上面還沾著粘膩的水汽。她松開, 拿手帕擦手:“內餡填的是什么。”這件事情只有在皰屋的人才知道,前面的仆婦閉聲, 端著粽子的仆婦回稟:“填的都是時令素餡,菌菇、藕片、筍子、菠菜、薺菜、雪里紅還有茭白全部都有。”謝寶因聽后點頭, 往另一處問道:“淄車備好沒有。”玉藻看過來, 在去玄都觀前, 女君就把事情囑咐下來, 但是現在都還沒有看見奴仆來。因為隔得比較遠, 所以她提高聲量起來:“女君囑咐下來后,我不敢耽誤,立馬就去跟那些奴仆說了,剛才歸家看見巷道里面已經有奴仆在,應該是快備好。”她的話才剛說完,屋舍遠處就跑來一個家里的奴仆,一邊擦汗,一邊喘著氣說淄車已備好。天氣實在是太炎熱,謝寶因看見奴仆滿頭大汗,也不想再斥責,囑咐仆婦送去解渴的湯水,然后囑咐仆婦把漆木盤里東西都送去淄車上面。屋舍外面的仆婦剛走,李媼和羅媼也來了。站在庭院里面的謝寶因也走上臺階,進去居室里面。兩個仆婦走到屋舍外面的時候,變得安靜下來,把汗擦好,然后才進屋舍。已經在幾案旁跽坐著的謝寶因看見仆婦來,伸手拿來竹簡,上面有綾羅絲絹的明細,然后又讓她們坐下。李媼去旁邊拿來兩張坐席,給自己面前和另一個仆婦面前都放置好,跪坐下去后,請示女子:“不知道女君突然找我們是有什么事。”羅媼跟著跪坐下來,不敢歪斜,緊繃著身體。謝寶因翻開竹簡,指尖沿著順滑的竹片緩緩下滑,落在其中一根上面:“把花鼓歇紗、輕容紗都拿出兩匹出來。”毫州所產的輕容紗十分稀少,是一種沒有花紋的薄紗,一直就有“舉之若無,裁以為衣,其若煙霞”的美譽,每年炎夏都是拿來裁衣散熱的,不敢拿來做其他的。羅媼要問個清楚:“女君是要用來做什么。”被一個仆婦這么問,謝寶因也沒有生氣,心里反而還贊賞起來,既然身為家中的奴仆,就要懂得恪盡職守。“天子再往后會變得更炎熱,夫人在寶華寺那里修行,雖然說山里是要比建鄴城里舒服,但是再舒服,到了日正時分,熱氣不能輕視。”她從容說道,“端陽佳節(jié),夫人是尊長,理應要送節(jié)禮過去,所以想著干脆一起送些紗。”知道紗的去處,羅媼應下來。謝寶因又重新低眼,淡淡掃過攤開的竹簡:“三法紗、天凈紗也都要拿幾匹出來,囑咐他們去送給寶華寺的主持。”郗氏在寶華寺住了已經快有半年,雖然說有世家的威名震著,但是和建鄴城隔著這么遠,這些往來的人情還是要盡到。她慢慢卷起竹簡,又對李媼說:“再拿出一貫通寶,當成是夫人給寶華寺的,這一趟還需要你們替我和郎君去。”兩個仆婦趕緊撐著地,站起身來,其中年紀更大的李媼答道:“幫家主和女君做事是我們身為奴仆應該的,我們一定會把這件事做好。”突然有侍女從屋舍外面進來,漆木盤上擺有兩個漆碗,兩個仆婦互相看了眼,以為女君還要宴客,轉身就要離開。謝寶因收起竹簡,順手放在幾案一角,見狀開口:“天氣太熱,吃完姜蜜水再走。”這天氣確實酷熱,女君既然發(fā)話,兩個仆婦高興捧過碗:“多謝女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