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居室,必然又是替十女郎受罰。謝寶因回頭睨了眼,將手中紈扇遞過去,隨后提起裙擺上臺階,進了屋舍,只見謝珍果跪在地上抹著眼淚,范夫人跽在席上,扶持著憑幾撐頭,手中還握著藤條。她開口輕喚:“阿娘?!狈斗蛉丝催^來,又望向跪在一側的幺女,聲音還帶著一絲動怒后的急喘:“你可知你小妹都干了些什么事?”謝寶因這才仔細去看,八歲的孩童哭紅眼,膝蓋旁躺著一朵不知道從哪里摘來的花,髻上的紅色發帶也垂在身后。還未開口,范夫人即刻冷下聲音,再沒有任何的溫情可言:“你身為阿姊可有盡到管教之責?”謝寶因急忙跪下,不做任何的爭辯,垂頭認錯:“阿娘訓斥的是,這些日子只顧著謄寫往生經,是我疏忽小妹了。”范夫人高齡生下這個女兒后,身子便一直不好,又不舍得對宗族事務撒手,于是謝珍果就在幾個乳媼的手里長大,有時擰不過這位女郎就會來請謝寶因過去,幾年來連范夫人都默認她對珍果擔有長姊責任。“往生經?”“那日阿娘哭著說夢見外祖母在黃泉受苦,我便想著替阿娘為外祖母謄寫百篇往生經,好安外祖母的神魂?!鄙性趩势诘姆斗蛉寺牭酱搜?,觸動了心弦,眼淚瞬間下來:“可憐你外祖母無法親眼瞧著你出嫁。”謝寶因五歲被帶到范夫人身邊養,有時回娘家也會帶上她,萬事都順著這個外祖母,哪怕流血也不吭半聲,她的孝心使得孫太夫人對這個不是親外孫女的女郎要更親厚。說完這番話,思母的范夫人愈發悲慟,謝寶因是在三月過完的十七歲生辰,這三載來也已經行完四禮,剩下的就只差請期禮和親迎禮??尥赀@一場,她也沒心思再管瑣事:“此事你替我處置,你小妹以后不能再出居室,那些唆使女郎不孝的奴也絕不能輕饒?!敝x寶因應下,出去也帶上了謝珍果,又吩咐跪在院子里的仆婦侍女都先回紫薇院去,然后命人去請女醫來。只有玉藻細心的趕緊小跑上臺階,彎腰拿帕子仔細拭去女郎裙裾上的灰塵。女醫來過紫薇院后,留下些活血止痛的藥膏,謝寶因拿指腹蘸取了些,往謝珍果沒有留下傷痕的手臂上抹,細心勸誡:“夫人這幾月哭倒過多少回,你身為女兒不能為其分擔苦痛,也不應再去加重,外祖母待你也極好,孝期為何不肅靜。”謝珍果疼得呲牙,想躲又不敢:“可乳媼們都說沒事?!敝x寶因不言語,上完藥囑咐了些事項,用濕帕拭干凈指尖后,往庭院走去?!鞍㈡??!敝x珍果想起阿娘范夫人說的話,嚇得趕緊跑到自己阿姊面前,為那些人求情,“其實還是我自己的錯,若我不起這種心思,乳媼們也不會趨附于我。謝寶因愈加確定是禍起蕭墻,稍微一點邪念,只要有人在旁添把火就能竄成燃原之勢,好在她還有善念。她笑道:“我問你,‘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4]’是何意?”“他們說女子不入仕為官,不必讀多少書,只要能認識幾個字就算好,可當真是為入仕為官才讀書嗎?”“讀書是為明理識人,可你都讀到哪去了呢?”“理未學明,人識不清?!敝x寶因以為她還未學到這,只好又問:“你近來都讀了些什么?”謝珍果支支吾吾半天,連半個字都難說出口。謝寶因忽蹙眉,察覺異樣,跪坐在幾案前提筆在竹片之上寫下一字:“這是何字?”她們這樣的士族女子并非是完全不能讀書,到了開蒙的年紀也會讀書識字,只是都大多讀些女則之類的書,若有閑暇時間去讀些詩詞歌賦也是可以的,以前族中也出過幾位才女,但世道已經不同。如今皆以婦德為先為重?!靶∶?,你不識字?”【作者有話說】[1]小功:舊時喪服名,五服之就會有你的身影了?!酒咴乱妦~~歡迎大家七月來參加寶因的婚禮(荔枝攜謝府全體鞠躬)】 服喪三年在外面耳利的傅母聽見里面動靜,趕緊去喊來同在院里伺候的人,看見窗戶人影晃動,幾個全部都齊刷刷的跪了下來。謝寶因施施然走出來,掃視一圈石階下,眼眸微垂,似是在心里思量著什么事情,轉瞬又抬起,走到長廊上,移了幾步后再也不動。謝珍果有三位傅母,都是當初范夫人千挑萬選出來照顧女兒的,現全都在這里跪著。帶頭跪下的張傅母也不敢抬頭瞧,只覺得日頭下有一道纖細的人影罩著自己,像是千斤重的石頭壓在身上,便連呼氣都困難,額角的汗慢慢滲出頭發,撐在地上的手掌也開始酸痛發脹起來。已不知道過去多少時刻,頭頂才傳來如往常那般清爽的聲音,依舊帶著浸蜜的笑:“怎么都跪在這里?”張傅母這才敢抬頭瞧上面站著的女郎,或是遠山芙蓉才更顯風姿綽約,又是生的山眉水眼,半分怒色也不見,其實哪有那么嚇人。她在心里直罵自己越老越膽小,待緩過勁來,又立馬做小伏低:“十女郎今日之過,皆是我們幾個沒勸住的錯,故特來向女郎領罰的。”
畢竟這位五女郎是出名的好性子,若此刻不老老實實的認錯領罰,待她走出這院子拿去范夫人那里說,這才是真的沒命活了。去年范夫人那支賢淑妃親賜的鳳釵莫名丟了,查來查去最后查到劉老媼那里去,硬是連句話都不讓人申辯,直接差人把她打了出去,再送去官府以偷竊罪論處,奴仆偷主子的東西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