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嘴說道:“你平日里也是穩重的,人又機靈,可就是太護主,遇到女郎的事便忍不住這張嘴,你若不改改,只怕護主日后變成害主。”“女郎在府中如履薄冰,做得太好或太差都恐失足,什么話也都藏著不說,我若再不替她說幾句,只怕悶在心里成病。”玉藻遞過一對耳墜子,好言好語道,“只求勿將我所言當真。”靈霄忙推掉,笑著看了眼屋里就走了,府中的仆婦們沒誰是不喜歡五娘的,愛跟她們逗趣玩笑,又總幫著她們不去挨女君的罵,有什么吃穿用的也都大方的賞給他們,就算是個長舌頭的,哪還舍得再去多嘴說什么。玉藻送完人,從外頭進來時,謝寶因已坐在窗前繼續謄寫白日被那場大雨打斷的《太上感應篇》,模樣極認真,不為俗事所擾。玉藻低頭看著沒動一筷的吃食,怕女郎餓壞了腸胃,正想勸說好歹吃點填腹,卻只聽謝寶因先開口吩咐道:“都拿去與那些仆婦們分食吃了吧。”怕再惹惱女郎的玉藻忙點頭欸了聲,輕著手腳端碗碟進出,回來后也不敢去打擾,主仆兩個都忙各自的事。到夜里服侍謝寶因在臥床歇息后,玉藻才去洗漱。躺下再無閑事可打發的謝寶因聽著帷帳外的燃燭聲,開始想起許多人事,鎖住的心緒緩緩松動,杏眼漸漸有了濕意,邊脫腕上金鐲,邊想起天臺觀的那只仙鶴,鼻翼微微翕動,眼淚已再難收回去。這些年來她已經盡了所有人事。玉藻將一切都收拾妥當,準備回側室休息時,猶猶豫豫還是來到帷幔外,出言安慰道:“前面是我多言,女郎且寬心,其實阿郎能應下這門婚事,想來也是一門好的。要說公主的姻緣又能差到哪去,陛下既能這般寵著五公主,想必為她婚配的郎君也是鶴鳴九皋的,倒也未必比阿郎選的差。”
謝寶因伸手抹去淌下來的眼淚,將金鐲掖在枕下,翻身合眼道:“這些已經不是你我可以操心的,趕緊去睡吧。”玉藻知道女郎心中自有主意打算,也不再多言,將最外邊用以遮光的綈幔放下,走到高幾邊把手里照明的油燈點燃后,又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眼,才吹滅屋內的蠟燭離開。范夫人剛服侍完謝賢去上朝,見謝寶因依舊準時來省視問安,姿態見美,頗滿意的含笑點頭,昨日命隨侍前去,本來也是想讓她提前做個準備,先在自己屋舍那邊哭了鬧了,省得到時在她眼前哭鬧惹人頭疼,哪怕今日告假不來省視,她也能諒解一二。如今情況倒是未預料的,這個女郎未來能成大事。“你的婚事昨日定下來了,陛下親賜的郎君。”范夫人感嘆于心,面上作笑容,“已經選了下月初九的日子納采,待六禮具備,再成婚。”懂事的仆婦趕緊拿蒲團上前,謝寶因也隨即屈膝,行跪拜大禮:“有勞阿翁和阿娘為女兒的婚事費心勞神。”夜里辦完公的謝賢聽范夫人說完白日里的事,或許心有所愧,特地囑咐了句:“寶因去博陵林氏時,資財給與五十萬錢,侍從二十人,終究是我渭城謝氏的女郎。”“這我明白,怎么也不能寒磣了去的。”范夫人點頭,又轉身出去吩咐皰屋把飯食送來,走回屋里給謝賢倒茶時,才問,“不知那林氏子弟今在朝中都擔任何職?”外頭銅片響過一聲,范夫人遞過茶,坐下等仆婦們擺好飯食酒水,又有另外的婆子來擺筋瓶、止筋和渣斗。“長子林業綏未被朝廷授職,次子任的都是些低品閑職,其余二子尚在念書。”謝賢從筋瓶里取出雙銀箸,夾了筷釀肉絲吃,吞咽下去又道,“林業綏十三歲就被王廉公辟為掾屬,后由王廉公舉薦轉任征虜將軍王桓的司馬、領隋郡相,監征虜諸軍事。”范夫人想到自己那十三歲的六郎,咬碎嘴里的脆骨咽下,臉上神情像是想笑笑不出來,倒顯得有些怪異:“他倒能被王廉公賞識。”謝賢不語,靜默用食。賞識又能如何,當年林勉也被他阿翁所賞識,喜愛到哀嘆為何不是自己兒子的地步,卻還是能說出“江河入海癡心妄想[1]”的話來。中書侍郎草擬好詔令,李璋閱后點頭,才令舍人到永樂巷林府宣傳詔命。郗氏手捧著絹帛,看著舍人離去,才同眾人緩步回到后廳,坐在床上時唉聲嘆氣,胸中一口氣怎么都吐不出來,堵的心悶。“夫人這是怎么了?”隨侍捧來能夠涼心的蓮子羹,寬慰她這幾年來的心病,“從前只聽您說郎君擔著這么一門皇親,成不了也退不了,現在陛下親賜姻緣,還特地吩咐不必為公主守孝,怎么不喜反愁。”林業綏即將弱冠,同齡人早就娶妻生子,厲害的已經生了好幾個,郗氏夜夜都愁的睡不著,本打算先為長子納幾個妾繁衍子孫,但又顧及皇家和公主臉面不敢辦。郗氏退一步想,這口氣還是難平:“別家的女郎也就算了,為何會是渭城謝氏的。”她一介婦人不懂什么家國大事,但也知道自己夫君是如何郁郁而終的,當時已有八個月身孕的她也因此動了胎氣,提前生產,但從安好歹是能成家了,也不用再等三年。“修書去隋郡,讓從安早日歸家。”【作者有話說】“江河入海癡心妄想”:說明王謝望族對朝廷中樞權力的絕對把握,可以讓其他世族永遠進不了權力中心,王謝曾經的輝煌支撐著謝德有說這句話的底氣。 異母小妹雞未鳴。玉藻與隨侍進入居室,服侍女郎洗漱梳妝。已經起來的謝寶因跽坐在席上,見隨侍端著水進來,將手中逐漸隨手放在幾案上,拿水洗臉洗手,再從另一個侍女手里接過帕子擦干,再穿好木屐下榻去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