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吃得煎熬,陳庚望沒吃多少,旁邊的那婦人倒是被人夾了一碗的菜,看著她夾了一筷子又一筷子,陳庚望握著酒杯的手捏緊了杯子,說,“面下鍋了罷。”“還沒搟哩?”陳明安聞言起身,問了句,“現吃現搟,都吃多少?”“一筷子就成,菜都吃飽了。”“二嫂哩?”“我也是,吃不下了。”陳明安點點頭,拉開凳子就要往出走,卻被人叫住,“教你娘去搟。”“誰搟還不一樣?”陳明安隱隱皺了眉,卻還是笑著說,“這面還不是娘和的哩!我搟的你還不吃哩?”說著,人抬了腳就往出走,可只聽得身后一摔杯,眾人都愣住了,陳明安也火了,她不明白她爹今兒是怎么了?又是發的什么酒瘋?大好的日子非要折騰她娘,她轉身就要開口跟他理論。還是宋慧娟起身拉住了她這個大閨女,“不就是碗面,我搟,你坐著好好吃會兒,跟你爹也說說話兒。”陳明安倔脾氣上來了,看也不看她爹,抬腳就往灶屋走,“我不跟他說。”陳庚望也是個臭脾氣,他心里的盤算本不是如此,可真鬧到這個地步,他也是不會低頭的。宋慧娟坐在了案桌前,轉著手里的搟面杖,對身旁的大閨女說,“今兒你跟他鬧啥哩?不就是一碗面?面都和好了,不就是搟幾下的事兒?”陳明安卻還是惱得很,“你不說也就是碗面,他非得折騰人,也就是你忍著他慣著他了。”宋慧娟聽了也直嘆氣,她知道跟她這個閨女說不通,便也不再多說。要放在往日,陳明安或許也就笑笑過了,不定非要在這個時候跟她爹鬧,可她心里有事,看著這些男人們,便知道內里的面目都是一模一樣的。她不說,家里不會有人知道,連這些日子跟著她住的陳明寧也沒發現。宋慧娟幾下搟好了面條,待鍋里的水燒開,起鍋下面,煮上幾分鐘,就能撈出來。天兒熱,過一遍涼水,吃著也更勁道。看著還坐在灶下生悶氣的明安,宋慧娟把盛好的碗推到她面前,“去,這日子鬧啥氣哩?你不去跟他說句話,還真指著他尋你不成?那一桌都是你這幾個小的下的手,他不定吃不吃得慣哩?”話說到這個地步,陳明安才抬頭看了眼她娘。“去罷,”宋慧娟笑著看她,“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啊?”陳明安也不好意思了,想想也是那個道理,一桌上啥樣的飯菜都有,就是沒她娘做的,他吃了大半輩子,誰知道合不合他的胃口。瞧著人端著碗出了門,宋慧娟才放下手里的勺子,擋著灶臺按了下隱隱作痛的肚子。待她再坐到桌上,人也都和氣了,至少面上還是好好的,她如今倒不怎么操明實的心,就是這兩個閨女,心里還是放不下。暗暗嘆了口氣,夾起碗里的面條也吃了幾口。吃過飯,明守明實帶著人回了東頭小院里歇歇覺,這次菲菲也跟著住明實那座院子里了,連明安明寧也一起跟著去住了。人都離去,宋慧娟才拿著鑰匙開了床尾的樟木箱子,從紫布壽衣底下摸出那幾片藥,按下幾個,一口水咽了下去。“又疼了?”從茅房出來的陳庚望透過那扇小窗把她的動作看得清楚。宋慧娟聽見他的聲音,扭頭去看,見他站在窗邊,身后并沒其他人,才點了點頭,“歇歇就好了。”說罷,又喝了口水,才坐到床沿上。晌午歇了會兒,遠遠的就聽見吵吵鬧鬧,不一會兒便看見明寧同菲菲牽著毛毛往這邊走來了。一塊兒坐著的人看見了,便問,“去哪兒哩?”“想去街上看看罷,”陳明寧笑著答道,又走到她娘身邊,說,“菲菲跟毛毛都想去看看哩。”“你咋帶著去哩?”宋慧娟伸開胳膊,攬住小孫子。“騎三輪唄,”陳明寧眨著眼睛對她娘說,“順便教照片洗出來。”三輪車是陳庚望剛給小孫子買的,照片是飯后照的,陳明寧自己攢錢買了個相機,正是熱乎的時候,這一晌午為了哄她爹跟她大姐不知道廢了多少膠片。“那路上可慢點,”宋慧娟看著倆孩子又帶著個小孩子,心里放不下,又問,“你大姐哩?教她跟著。”“她正忙著哩,”陳明寧知道她大姐這幾天為了回來調了班,但工作卻沒停下,“一會兒就回來了,你別擔心。”“那你大嫂二嫂哩?”宋慧娟連兩個兒媳婦也要問一句,“都一塊兒去熱鬧熱鬧。”“我問過了,”陳明寧就知道她娘,早預料到了,“大嫂二嫂都不去,毛毛說是不是?”小毛毛仰著小腦袋,對他奶奶重重點了頭,早已經迫不及待了。宋慧娟見他眼亮的很,這么瞧著自己就笑,“去罷,去罷,路上可慢點。”三人終于得了準話兒,從院子里推了車就直奔目的地。直到下午飯點,才聽見人咋咋呼呼推著車進了院子。“大姑!”宋菲菲抱著毛毛下了車,倆人手里拎著大包小包的零嘴就往屋里尋人。宋慧娟這會兒剛準備下鍋做飯,聽見動靜,便從灶屋走出來,問,“買啥了?”“小糖人,山楂糕,糖果子……”
宋菲菲邊說邊拆,宋慧娟見了就笑,她知道這個侄女沒咋去過他們這里的街上,往年年關回來,不止這個小侄女,連她那個弟媳婦,都得纏著去買好些零嘴。何況,這回還有個小毛頭跟著,都是孩子性子,就是明寧也是,沒人攔住,買這么多也不出乎意料。“明兒再吃,”宋慧娟把人攔下,“等會兒大姑給你煎面條吃成不成?”“成,”宋菲菲聽過她爸爸提起過,很懷念的樣子,聽著應該挺好吃的。幾句話沒看住,那個小毛頭就爬上了凳子,宋慧娟把人抱下來,問他,“你吃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