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見到那來到面前的架子車,紛紛讓開地方,宋浦華將車停到老宋頭面前,雙手壓著車,由陳庚望與宋浦生弟兄倆將人扶著胳膊或是擋著背,總算是將人安置到了架子車上。留在旁邊的都是往日相熟的人,看著那一家人緩緩離去,并沒有跟上去再多問。宋慧娟緩緩跟在架子車旁,一言未發(fā),直到將人扶進了里屋,安頓好后,等著老宋頭緩緩睡了過去,宋慧娟下了床帳子,才撐著胳膊起身走到了堂屋。那身后的弟兄倆也跟著她一并走了出來,宋慧娟隨意坐到旁邊的椅子上,給倆人倒了缸子茶,放到他們手里,才緩緩問,“先生咋說?”宋浦為握著手里的茶缸子,仍是那一句,“沒啥事兒——”不等他把剩下的話沒說完,宋慧娟就嘆了口氣,抬眼看著坐在她身邊的倆弟弟,“你們想瞞我到啥時候哩?”一句話,倆人的頭就都低下了,宋慧娟看著面前的倆弟弟,也看向了站在院子里同陳庚望說話的宋浦生,不由得輕聲問,“真像你們說的,人咋是這個樣兒哩?都怕我掛念就瞞著不說不是?我倒想真不掛念,就是制不住自己的心……”話未說完,眼中的淚就順著面頰流了下來。這兄弟倆往日在外頭再是能言會道,此刻面對他們的大姐也是說不上一句。還是最小的宋浦華掏出口袋里的帕子遞了過去,“就是怕你跟著掛念,先生這回真是說沒啥事了,不然也不敢教爹回來。”“是,”宋浦為見他大姐拿了帕子拭淚,也只能跟著勸慰,“先生說回來好好養(yǎng)些日子就成,我跟老三這回都不走了,前些日子在那兒先生交代過了。”宋慧娟聽他們要留在家這么久,又搖了頭,“該回去還回去,這些日子我就不走了,你們跟著跑這么久,外頭不知道耽誤了多少。”“教老三回去,”宋浦為喝了口水,“我再回去也沒事兒了,有美瓊看著,那邊也沒啥事,老三請這么長時間的假得回去,還有個把月哩,家里我跟大哥看著就成。”宋慧娟聽完也是認同,“你在那邊總不是自己干,耽誤的事兒咋也得補回來,那邊就希媛自己看著,你還是回去。”這么說著,便是要宋浦華回去,畢竟他那邊不比宋浦為自己做生意,少干一個月,工資就得受影響,他還是養(yǎng)家糊口哩。宋浦華算了算,離年關放假也不到一個月,他便點了頭。宋慧娟看了出來老宋頭這回的艱險,再問他們弟兄仨,也便不再瞞她了。也就是直到這時,宋慧娟才知道這一個多月老宋頭在那邊是怎么熬到現(xiàn)在的,想起她那夜里做的夢,她還是心有余悸。念著他們趕了這么久的路,宋慧娟早早做了晚飯,陳庚望吃完飯就得趁著天還亮往回趕,宋慧娟卻是對他說,“夜里我留這兒。”陳庚望還未開口,正被宋浦生喂飯的老宋頭卻擺了手,“先回去,明兒再來。”宋浦生也道,“跟大哥回去罷,明兒再來,夜里我跟老二老三守著。”人剛回來,宋慧娟哪里愿意立刻就走,陳庚望明白她即使回去了,心也是留在這兒的,便道,“教她留這兒罷,要帶啥我明兒一塊兒送過來。”陳庚望這么開了口,宋浦生便不再婉拒了,這么說無非是念著他大姐,舍了家中的婆母回娘家本就要落人口舌,何況還要留下過夜。宋慧娟把人送到院門口,跟他一一交代了家中的東西,給她帶兩身替換衣裳就成,本就是冬天,也不是那夏天見天兒的得換洗。陳庚望記下,抬著洋車子跨過門檻,回身對婦人道,“回去罷。”眼見人關了門,陳庚望上了洋車子,映著身后橘黃的太陽向東走。宋慧娟進了屋,老宋頭還喝著湯,她接過宋浦生手里的碗,“趕緊回去罷,好好睡一覺去。”“在哪兒睡不一樣,”宋浦生讓開位置,站到旁邊,“這不是都是被子?”“回去罷,畹蘭他娘指定在家等著哩,”宋慧娟搖頭,“這兒有老二老三哩,好好歇歇去。”宋浦生看了眼他爹,又看了眼他大姐,才掀開簾子出了屋。宋浦華燒好水進來,便見他大姐正拿了個毛線帽子拆邊,“咋拆了?”“頭上大,”宋慧娟未抬頭,方才剛給老宋頭試了下,“就這一個邊兒,一會兒就能勾好了,夜里帶著頭就不冷了。”宋浦華將盆放下,擰了個布巾給他爹擦著臉,問他,“這會兒還困不困了?”老宋頭搖搖頭,又把手伸出來。宋浦華把布巾重新浸在盆里打濕,擰去水分,一根根指頭給他擦。過一會兒,屋外的鋸木頭聲停下,宋浦為拎著被他鋸了個洞的椅子走進來,忙屋打量了下,道,“教這箱子移了,放這兒罷。”“成,”宋浦華回頭看了眼,繼續(xù)給老宋頭擦著腳。宋慧娟抬頭去看,也沒尋個好地方,等宋浦華給老宋頭掖好被子,兄弟倆一前一后將箱子挪去了西屋。宋慧娟將手里的帽子收好邊,輕輕給他戴在了頭上,見他閉了眼,便下了一邊的床帳子。夜里,宋浦為弟兄倆守在了里屋,堅持要宋慧娟去了西屋。宋慧娟本就覺輕,心里又壓著事兒,東屋有了什么動靜,她立刻便睜開了眼睛,披著衣裳便進了屋。屋里亮著燈,宋浦為扶著老宋頭,床下的宋浦華彎著腰將剛才套在老宋頭腳上的鞋褪下,聽見腳步聲,宋浦華抬了頭,對他大姐說,“回去睡罷。”宋慧娟沒聽,走到床邊,扶住了老宋頭按著床沿的胳膊,等宋浦華將那雙腿抬進了被褥里,這邊宋慧娟和宋浦為就借著力將人放到了床上。經(jīng)此一遭,宋慧娟已然看得出老宋頭的不便了,雖然還能走動,但身子明顯不大受控了。宋浦為掖好了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