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閨女一句接一句的調侃陳庚望,宋慧娟在一旁聽得眉頭直跳,看見那臉色冷淡卻也還算堅強,宋慧娟聽了幾句拉著人進了灶屋,再說下去只怕陳庚望就忍不住了。隔兩天,陳庚望去那邊看一夜白天不分什么時候,得了閑就往過去,總歸家里是沒什么要他操心的。這個新年,陳庚望弟兄仨都沒回自己的小院,在老宅守了一夜。大年初一,宋慧娟帶著俞詠秋過去看了看,礙著家里的老禮兒還是沒讓她進屋見老陳頭,但得到消息的老陳頭還是歡喜的,他也盼著再抱個男娃哩。這個年過得還是冷清些的,陳庚望只在家里吃吃飯,剩下的時間都守在老陳頭,他的精神瞧著時好時壞,這不是個好兆頭。過了十五,孩子們該走的又走了,陳庚興這次倒是留下了,他們弟兄仨輪流守著,連陳如英也來了,也一起住在那邊伺候著。這樣的情形無疑是糟糕的。果然,剛過了二月,老陳頭連飯都吃不下了,陳庚望也不回來了,宋慧娟坐在院子里跟孟春燕說說話兒,事實上他們都知道快了。老宅那邊西邊的空地上也放了座黑漆棺材,這是老陳頭過了六十六找人打的,但那時間的說法這是好事,沖壽材用的。不僅是壽材,連嗩吶,紙衣兒這些都是要提前準備的,陳庚望弟兄仨商量著來,宋慧娟這些婦人們是插不上話的,更何況她也不會跑過去插話的。至于陳如英,她又和宋慧娟這些媳婦們不一樣了,老人的壽衣是要她準備的,現在繡是來不及了,干脆一并找了人買的。東西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可人似乎又見好了。老陳頭的好精神沒堅持兩天,人躺在床上就連一口水也喝不進了,陳庚望弟兄仨日夜都守著了老宅。宋慧娟也大抵猜到那是回光返照了,她和孟春燕曹桂琴這仨兒媳婦倒還是該做活兒還做活,該下地還下地。又挺了小半個月,半下午的時候,宋慧娟剛喂了一遍牲畜,還沒提起籃子就見院門被人推開了。進來的是陳庚望,他一臉的疲憊,不等宋慧娟問,就說了句,“叫著明茂他娘一塊兒過去罷?!彼位劬暌汇?但立刻反應過來,把人喊住,“喝口茶再去忙罷?!标惛麛[擺手,抬起腳就要走,可那婦人已經端著茶缸子跟了上來,把茶缸子遞到了他面前,陳庚望還是接了過來,喝了口才走。宋慧娟見人腳步匆匆往過走,帶上門便去了后頭,正好遇見正帶著培青要出門的孟春燕,忙擺手,“別忙了,得去那邊了?!薄吧??”孟春燕一驚,又低聲問,“啥時候的事兒?”宋慧娟搖搖頭,“他爹才回來,就說了一句人又走了,教培青送回去罷。”孟春燕忙把還鬧著要跟她的小培青送回去給了他娘看著,小娃娃不能跟著他們去那種地方,時下大人都怕身子骨弱的小娃娃撞見不好的東西,跟小娃娃沒有腰的說法是一樣的道理。宋慧娟這邊先是趕了過去,院子里已經聚了好些個本門本院的男人們,他們瞧著還沒什么大礙,但緊接著從里屋出來的陳如英眼眶已經紅腫了,連她手上攙扶著的張氏也仿佛一瞬間就老了,身旁圍著的都是一并來的大娘嬸子們,還有些同輩的弟媳婦,都是來幫忙的?!按笊标惾缬⒖匆娏粟s過來的宋慧娟,喊時還有些哭腔?!跋热バ?,”宋慧娟快步走過去,把人都安頓到西屋,一堆人圍著張氏,安慰著這個失了丈夫的婦人。外頭的男人們吵嚷著分工合作,每兩人站在一起,肩上扛著一根穿過棺材的木頭,前后站了十幾個男人,在旁邊看顧著的陳庚強來回指揮著人前進,尤其是過堂屋的那扇一米多寬的門時,最是要小心謹慎。宋慧娟稍坐了會兒,聽到外頭的棺材落了地,起身進了堂屋,撞見剛進來的孟春燕,問她,“孝布送來了沒?”宋慧娟搖搖頭,這事兒還不知是誰去前頭尋得人,何況這會兒還顧不上,老陳頭此時還在里屋,得陳庚望弟兄仨特意去請進棺材。這邊棺材放定,陳庚強就數了數人,進到西屋對張氏說,“嬸兒,這會兒得請克樸叔了?!弊诖策叡槐娙藝膹埵宵c點頭,陳如英便也出了屋,男人們站在前頭一個個進到里屋,跪在老陳頭面前,身后的是宋慧娟和陳如英這些婦人們?!暗?,折騰您了,”陳庚望說罷,低頭俯身,身后的眾人也都隨著一起俯身磕頭,婦人們這時便放聲痛哭,不論真心實意,但那臉上都是掛滿了淚的??倪^頭,男人們抓著已經穿好壽衣的老陳頭身下的那塊布將人一起抬了出去,放進了那個早已打開的棺材里。男人們忙完,站在院子里交代幾句,由著婦人們再哭幾聲,等西屋的老太太們折好紙錢,一人抓一把,便要去送魂了。男人們浩浩蕩蕩走在前頭,宋慧娟這些婦人們跟在后頭,哭聲不止。最甚的卻是曹桂琴,她哭起來一聲聲喊著爹,混在身旁其他婦人的哭聲中格外亮,小路旁的人家都是能聽見看見的。從老宅向北走,一直走到村口那棵大槐樹下面,不知何人掏出洋火盒劃著了手里的紙錢,眾人自發將手里的紙錢也都投進去,等那黃紙燒盡,煙灰隨著一股風吹在空中,眾人便要往回走。這一路上,仍是哭喊不斷。身后是方才走在前頭的男人們,宋慧娟扶著已經泣不成聲的陳如英,另一旁是曹桂琴,孟春燕站在她身邊,再往前頭的就是本門本院的兄弟媳婦們了。至于那些和老陳頭平輩的婦人是不來送的,他們都在家幫忙操持著,男人們則是要外出去請人的,那些早先已經定下的紙人嗩吶,這些事情都是要他們去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