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和面,等會兒就能吃上哩。”陳庚望吃了兩口菜,才停下筷子問這不聽話的婦人,“饃哩?我先墊墊肚子。”“饃吃罷了,”宋慧娟睜眼說瞎話,她早上熱了三個饅頭,可陳庚望沒回來,她勉強吃了一個,剩下的那倆又被她放進了饃筐子里,到晌午她也還不餓,根本就沒熱。“趕緊和面,”陳庚望也不是那好騙的,碗里的菜一看分量就知道還沒吃幾口,那碗紅薯稀飯上頭的米油還在,不用問,陳庚望就知道是半塊饃她也沒吃。她是又騙自己了。多少回了,陳庚望不許她吃剩飯,這也不是那幾十年前啃樹根樹皮的時候了,更何況他在外頭忙活不是讓她還跟著自己吃剩飯的。平日里有他看著,她倒還知道,那剩下的飯就喂給了草棚子底下的牲畜,半個月還不喂一次。可他人一不在,她還是這么干。陳庚望這一天一夜忙得快睜不開眼,看著那杵著鏟子進了堂屋的婦人,陳庚望端著那碗菜徑直走向了對面的草棚子,手一歪,那碗里的菜就進了食槽里。從堂屋出來的宋慧娟自然看到了那個極顯眼的身影,她什么也沒說,端著瓢里的面慢慢進了灶屋。陳庚望再回來時,那婦人已經坐在案桌上開始和面了,他端起灶臺上的那碗紅薯稀飯,幾口喝了光,放下碗,又走了出去。宋慧娟一手添著水,一手和著面,等面盆上不沾了面,才停住手,先是蓋上一層布,再把面盆抱進里屋。一進門,宋慧娟就看見了那大床上凸起的一塊兒,她把面盆放在靠窗的小圓木床上,再蓋上一層厚實的棉被,四周都包裹的嚴嚴實實。這是冬天能快些發好面的法子,若是夏天,不需費什么勁兒,只搭上一層薄薄的布,往案桌上一放,到晌午面就自己發好了。宋慧娟放好面盆,出去帶上灶屋的門,又坐在了那小圓木床上,套上頂針,一針一針的縫著手里的小被子。大床上的打呼聲一聲接著一聲,宋慧娟早已經習以為常了,夜里還不受困擾,況且這是青天白日的。等大床上的人悠悠轉醒,一翻身,看見坐在對面仍低著頭做活兒的婦人,陳庚望便問,“幾點了?”宋慧娟聽見聲音,才抬起頭,眨了眨酸澀的眼睛,放下手里的針線,彎腰套上鞋子,走到堂屋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回過身掀開簾子對他說,“兩點多了,我去下面。”宋慧娟掀開面盆上蓋著的那層棉被,又揭了那層薄料子,打眼一看就知道這面發的差不多了。還躺在床上的陳庚望看著那婦人抱起了那面盆,也跟著坐了起來,穿好衣裳,進了灶屋。宋慧娟先給鍋里添上水,還沒蓋上鍋蓋,身后就進了人,坐在灶下抽出一根洋火,輕輕一劃,手里的枯樹葉子就著了。那邊不用宋慧娟操心,她只坐在案桌前從面盆里拿了醒好的面團,兩只手使著勁兒,轉動著手里的搟面杖,不知搟了多少下,那厚厚小小的面團變成了一張又大又薄的皮兒。這一張面皮兒再撒上一層面粉,來回折疊成一根指頭大小的長條,就能拿著刀切成長長的面條了。這邊面條切好,那邊的水差不多就冒了泡兒,切好的面條往鍋里一放,再從屋后頭拽一把菜葉子,舀著水沖洗干凈,往鍋里一扔,最后再磕上一個雞蛋,最快的面條就做好了。臨出鍋前,撒上一把小綠蔥,滴上幾滴香油,熱氣騰騰的面條就放在了案桌上。“洗洗手,”宋慧娟給鍋里添著水,對起身的陳庚望說,“暖瓶里還有點熱水。”陳庚望提起案桌下的那個綠暖瓶,把那點兒水一股腦都倒了出來,洗去手上沾的草灰,使著布巾擦幾下,終于坐在了案桌前。宋慧娟給陳庚望盛的滿滿當當,她那個碗里也盛了大半碗,倆人半下午才吃上本該晌午吃的飯。飯間,宋慧娟問起老宅那邊,“請先生了沒?”“請了,”陳庚望吃得極快。“咋樣?”宋慧娟又問。“慢慢養著罷,”陳庚望提起來面上仍是很平淡,說完繼續吃著碗里的面條。宋慧娟便不再問了,慢慢養著這樣的話,只是句安慰人的話,這個道理,她明白,陳庚望又怎么不明白。人一旦年級大了,最是怕摔著磕著,尤其是冬天,陳家溝哪一年都有沒有熬過去的老人兒。可在他人看來,或許老陳頭會是個另外,畢竟老陳頭平常能砍柴能下河,可別看他今年七八十了,身上的勁兒一點不少,比有些正當年的年輕人看著也不差。至少,上輩子宋慧娟也是這么以為的。可病來如山倒,只靠扛人是扛不過去的。吃過飯,陳庚望拿了件大襖,又出了門往西去了。這一回宋慧娟沒再問,收拾好灶屋,上了門閂,便又坐在了那張小圓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