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宋浦華指了指前頭的房子,“浦民哥回來了,我見他在家想過去借本書哩。”宋浦華口中提起的浦民是他們大宋莊有頭臉的人物,祖上就富裕,聽說家里的糧食吃不完,前些年那么苦的日子,他們家還能供他去省城上學,人家現在端著省城的鐵飯碗,可是叫人羨慕。每次回來都能帶好些新奇的玩意兒,因此宋浦華一聽說就跑了回來。“那快去看看,”宋慧娟一聽說是這樣要緊的事,立刻就催促道,“別等會兒人再走了。”“不急,”宋浦華倒了水先后遞給他大哥和他大姐,“浦軍說了,浦民哥這回回來要待好幾天哩,明兒我再去借也不晚。”說著,看了眼外頭的天兒,“我先去叫爹和大哥他們回來。”“慢些,”宋慧娟話都沒說完,人已經跑了出去,后頭跟著兩個小尾巴。等人的工夫,陳庚望抱著剛醒來的小兒,坐在剛露頭的太陽底下,看著身旁的婦人兩只手靈活的來回翻折,一捆紙很快被她折成了一個個元寶,和另一捆紙一并放進了竹籃子里。“不能跟娘說。”“姥爺知道,不跟你娘說。”宋慧娟忙完就站到了門口等人,把那一老一小的話聽進了耳朵里,“啥還不能教我知道哩?”小姑娘一聽見,兩只手立刻就捂住了嘴巴,連她姥爺的也沒放過。“就知道鬧人,”宋慧娟把人接下來,“去院子里玩兒。”這邊,老宋頭就坐到了屋檐下,翁婿倆剛說上兩句話,宋浦生兄弟仨就回來了,馱著那個他們的大外甥。話說上幾句,眼看著快到中午了,這就提著籃子去了墳院。他們這兒的風俗,清明本家上一次墳,七月鬼節(jié)也上一次,但這兩次出了門的閨女是無需特意回來的,唯有十月一的這一趟,不管是走了多遠的,都要趕在前頭回來一次。那座快二十年的墳,里頭有他們的親人,小時候總怕大人提起的鬼怪的,如今也不怕了。一提子鞭炮炸響,幾個兒女跪在了墳前,手中給他們的娘燒著紙錢,灰燼熏得人睜不開眼,可那些往日的事就一幕幕浮現在了眼前,眼中的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流,心里頭的那塊疤總也好不了。悲痛是不受人控制的,總以為不提及,時間長了總會淡忘,可一個活生生的人從此再也不會出現在眼前,隨著人逝去的還有那顆心。老宋頭帶著幾個小的在家,他們這邊燒完紙便要離開了,只有那些灰燼陪伴著那座孤零零的墳。幾個男人的眼眶都泛著紅,宋慧娟的眼睛更顯紅腫,這時候她總不會再壓抑著自己,也只有此刻她的痛再不是默默無聲的,是一個孩子在母親面前敞開心扉的放聲大哭,是毫不顧忌的。回去的路上,宋慧娟瞧見東頭的人,猛然想起來件正事,對一直扶著她的宋浦華說道,“地里的活兒也不忙了,好好看看書,我聽說學校又讓回去上學了?”宋浦華搖搖頭,“那些東西早都忘光了,我找浦民哥借的書也不是學校現在學的。”宋慧娟自打知道了讀書識字的重要,每每回來都要特意囑咐他好好上學,“你好容易考上了,哪能說不上就不上,之前是大家伙都不上,這會兒能去了咋還不去哩?”“大姐,我今年都十九了,”宋浦華有些無奈,在他大姐的眼里他總還是那個纏著人的小孩子,可他已經長大了,比他大姐都高出一頭了,總不能還像小時候一樣躲在他哥哥姐姐的身后要他們接濟。“十九你就不聽大姐的話了?”宋慧娟有些著急,更是氣惱他的任性,可又沒法子跟他說明年的大事,“你和你大哥二哥一樣,翅膀硬了,啥事都自己拿主意了。”這話把旁邊的兩兄弟也都牽連進去了,宋浦生趕緊開了口打圓場,“大姐說得對,正好家里也不忙了,你該回去上學就回去,我和你二哥都不是上學的材料,你既然能考上,就回去再讀上兩年。”宋浦為也順著說,“再上兩年能耽誤啥事?一家子總的有個讀書認字的。”三個哥哥姐姐都這樣說,宋浦華再也說不出什么話了。等到了家,不需宋慧娟進灶屋,宋浦華和宋浦為兩個已經鉆進去忙活起來了。陳庚望昨兒去鄉(xiāng)里供銷社順道買了幾斤豬肉,今兒一起拿了過來,正好地里的白菜剛收一茬,配上一把自家地里種的紅薯打的粉條,在大鍋里燉上半個鐘頭,再和著玉米面糊成餅子,焦黃焦黃的,每人一大碗,吃完渾身暖和和的。吃過飯,宋慧娟又問起了宋浦生的事,他也是不叫人省心,自己的大事是一點不上心,一問三不知。好在,老宋頭還是記掛著的,“你蘭芝嬸子給說了一個,前頭谷莊她表姑娘那邊的,說是人閨女是勤力能干的很。”“多大了?”宋慧娟只聽這些也覺不出什么來。老宋頭看了看自己的那大兒子,“屬虎的,比老大大一歲。”“咋會這么大還沒出門哩?”宋慧娟有點疑問便也直接問出來了,在他們當下十七八結婚都是常見的,何況這姑娘也就比她小一歲。這時,宋浦生撓了撓自個兒的腦袋,終于開了口,“說是家里姊妹五個,沒有兄弟,原本想尋個上門女婿,可那潑辣的性子幾個村兒都傳開了,哪個還敢上門哩?可不是難為人嗎?”宋慧娟聽了直迷糊,“那蘭芝嬸子咋說的?這人家尋的是上門女婿,咱又不是……”“現如今年紀大了,底下的妹妹們也都大了,該出門的也出門了,她爹娘不愿意這么耽誤了她,這才改的口,”話說完,宋浦生喝了一大口水,等著他爹和他大姐拿主意。“爹,”宋慧娟犯了難,這年紀也不是啥不得了的大事,就是人潑辣,就怕以后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