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搓了幾下,把艾葉敷在那青紫的腳面上。蹬了鞋,脫了衣裳,就要摸黑上床,手一劃拉就碰到了什么。他低頭一瞧,那赫然是一雙鞋。他伸出手輕輕摸了小半晌,又將它放到原處。這時,那婦人緊緊闔著雙眼,似乎已經睡著了。月光透過來,隱隱約約,他的心也平靜下來。可一只手摸亂了他的心。他挑開被子,一個翻身進去了。艾葉掉了……身下的婦人撩撥了他,卻又在緊要關頭推開了他。陳庚望紅著眼,最終只得握著她的手引導著她。事后,他粗喘著氣,身下的人也大口喘著,額頭上冒出了汗珠。抱著一副極軟的身子,起身喂了她一口水,轉身攬著她躺下。“手里的夠不?”宋慧娟反應過來,“夠了,能撐一陣子。”“行。”“你……在哪兒換的啊?”陳庚望皺了皺眉頭。“我想著讓浦生也去換點,”宋慧娟側過身,“大沙河肯定也會淹著大宋莊,等來年分的糧食不一定夠吃。”“這事還得找緯強,他認識的有人。”她想起來了,劉緯強是陳庚望的一個同學,他們倆大半輩子的兄弟,上輩子可比她親近多了,怪不得看起來眼熟。“可是浦生去哪兒找緯強啊?”“回頭我去一趟。”得了他的準話,宋慧娟的心也放下大半了。雖然說他這個人不是個好丈夫,好父親,可對于他說出口的事的確一個唾沫一個釘。他這個人矛盾得很,可也厲害得很。心頭的事松了下來,人也就昏昏欲睡起來,沒多久,陳庚望便聽見懷里的婦人那平穩的呼吸聲。他湊近看了幾眼,見她睡得安穩,又突的無聲的笑了起來。這婦人現下竟是將他看得透透的,那些話不明著說,反倒是和他交換起來。一雙布鞋,就想要他一個人情。罷了,罷了。黑夜中,那一雙眼怔怔的盯著床尾的一雙布鞋,帶著一絲凄涼悔恨。誰料到,上輩子他走時沒穿上的那雙鞋現下卻是有了,且不止現下,日后都長長久久的,只怕他還有得穿哩。他想是這般想,奈何日后這個想法想要實現也不是一件易事哩。這次水災的情形宋慧娟只在陳如英嘴里聽了幾句,也猜不出個具體的,直到這雨停了后,人們又開始陸陸續續地去上工了,她才聽孟春燕說起來。原是今年陳家溝的水災雖是淹了上來,卻并沒有造成多大的損失,聽說是今年關廟鄉公社找了甚玉米專家,托人家檢驗了種子,這檢查結果還沒送來,那地里的活計自然也沒上手哩。這事發生的太過巧合,宋慧娟聽了心下便覺出點什么。這日晚間陳庚望回來時,就見宋慧娟還沒睡下,倚著床頭似乎在等人。見他大步走近,宋慧娟便直起了身子,等他忙完上了床,才頻頻看了他兩眼。陳庚望察覺到她的目光,看了她兩眼,偏過頭閉上了眼,也不言語。宋慧娟忍了半天,還是開了口,“那玉米種子是你讓送過去的?你怎么也不說,我平白在家擔心了那么久,生怕今年過冬的糧食不夠吃……”等她嘮叨完,又看向閉著眼假寐的陳庚望,但此時陳庚望那嘴角微微翹起,嘴上還是沒有回答。宋慧娟嘮叨了許久,見陳庚望也沒個反應,就知道他還是不愿意同她說些那外面的事的,她便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背對著他躺了回去。陳庚望聽她停了話頭,還有那沉沉的嘆息,又睜開了眼,“操那么多心作甚,那糧食沒淹還不好?嘆甚氣哩。”“沒說不好,”宋慧娟回過身來,“好歹今年過冬該是不愁人了。”陳庚望低下頭看她兩眼,“嗯,大宋莊也沒事。”宋慧娟淡淡應了聲,“這就好,這就好……”陳庚望見她反應淡然,便再沒說話,一把掀開被子鉆了進去。
宋慧娟回過神來,便放軟了聲音,對他說道:“你這法子可真好,現下玉米不僅種下了,只怕今年的收成也只多不少哩。”說完,她就見陳庚望的腦袋從那被子里露了出來,兩眼熱切地盯著她。他還以為她只顧著那喂養她的兄弟們的糧食了,連這背后的百般謀劃的人也忘了。陳庚望一把將她攬入懷里,頗有些興奮地問她,“那院子你還想添點啥?”宋慧娟一愣,本能地就問出了口,“這磚還沒燒哩,添啥啊?”陳庚望瞪她一眼,“現下好好想想,過幾天我就去燒磚。”宋慧娟笑著點了點頭,沒將心里的疑問問出來,面上也認真地思考起來。待到八月初,地里的玉米已經長出了苗,陳庚望反倒更加忙碌起來,宋慧娟知道他是開始忙著燒磚了。現下要蓋房子不僅要和草泥,底下那半米高還是要用磚頭砌墻的,防著萬一哪日再下了大水淹了房子。那磚窯離得不遠,在這陳家南河對面的空地上,原是陳家祖上作燒制瓷器用的,但后來便慢慢空了下來,現下便淪作燒磚頭了。這磚頭的燒制先是要尋些適合做磚的黏土來,再加水和成泥,倒進磚模里制成磚坯,將其晾干,最后將這晾干的磚坯裝窯燒制上十來天才算是制成了。陳庚望沒同她說他是何時尋來的黏土,即使這黏土早被他尋來了,也不曉得他又是何時做好的磚坯,且不說那磚坯要做多久,只說要把磚坯晾干這一道工夫少說也得一個月了。這還是趕著天兒好的時候,何況那七月才遭了一場大雨,這晾曬的時候想來只長不短了。更遑論,這燒制磚頭所需的煤炭也不是個小數,要等這些個東西備齊也得費時間,且不提他日日還去隊里上工了。細細想來,這一檔子事只怕他籌謀的不下兩個月了。宋慧娟想到這些事,心里有些驚訝,驚訝過后倒覺得這才是陳庚望的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