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低頭看著南舟,南舟仰頭看著陳詩。一道暖黃色微光橫在她們中間,先找到她的眼,再找到她的眼,像月老牽線一樣,把她們的視線定格在一處。偶像劇里都是這么拍的,先近景,再遠景,慢鏡頭在兩個主角身上走一遍,然后她們就能一輩子在一起了。陳詩問:“你為什么要躲在這里?”南舟問:“你為什么要陪我躲在這里?”陳詩先說:“你不用回答,我知道?!蹦现酆笳f:“我也知道。”“那你能裝作不知道嗎?”“嗯?!薄霸u判一個人成功與否,只需要用一張成績單來說話就夠了,你學習好,大家就說你未來指定是高材生,前途必定一片光明,你學習不好,大家就說這孩子完了,以后就是給別人打工的命,孩子們,你們想被別人說成……”陳詩把電視一關,指著已經黑下來的電視屏幕說:“放屁,簡直是放屁!”她喝了口水,潤了潤嗓子,“哪來的歪理啊,學習不好怎么了,是我想學習不好的嘛,什么教授啊,不會講話就別講……”南舟從臥室走出來,看見陳詩盤腿坐在沙發,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語,自己跟自己生氣了。南舟盯了陳詩好一陣。這孩子……腦子應該還正常吧。南舟走過去。陳詩大老遠就聞到南舟身上的香味了,特好聞,這味道有一種很奇特的功效,能讓情緒激動的陳詩瞬間平靜下來。陳詩回頭,看著南舟朝她走過來。南舟這人有點神秘,看起來喪喪的,好像對這個世界沒有希望了,但生活中,她一直很精致,你幾乎看不見她蓬頭垢面的時候,哪怕是在家里,哪怕不需要見生人,她依然會把頭發梳得很好,會把衣服扣子系得很完整,她真的是一個很有靈性的詩人,先把自己變成一首詩,再把自己的才華變成一首首別的詩,二者合二為一,接下來就會有一個非常腦殘的問題蹦出來了,究竟是先有雞還是先有蛋呢,究竟是先有詩還是先有南舟呢。陳詩把這個問題問出口了,“究竟是先有詩還是先有南舟呢?”可能是陳詩說太快了,口齒不清,南舟聽差了?!拔冶饶愦竽敲炊?,當然是先有我,再有你?!薄鞍パ?,我不是說這個啦,我是說?!标愒娮チ艘话杨^發,“我的意思是,嗯,姑姑,究竟是什么契機,讓你選擇做一個詩人啊?”“沒有什么契機,想寫就寫了?!薄澳悄愎P名叫什么呀?”陳詩明知南舟不會告訴她,還是問了。南舟坐下來,沒有坐到沙發,而是坐到沙發旁邊,陳詩經常坐的那個硬板凳。
雙腿并攏,雙手抱住膝,下巴輕輕抵在膝頭,眼睛眨來眨去,這樣的南舟,很脆弱很憂傷,很難不讓人憐愛。陳詩低頭看了南舟一眼,突然從沙發蹦下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席地坐到南舟面前。“你干嘛?”南舟問。陳詩看著南舟,歪著腦袋說:“姑姑,我想跟你說說話?!薄班?。”“你知道不,你這人特有魅力,我可羨慕你了。”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地板,“有時候我會想,等我到了你這個年紀,得是什么樣啊,我就在那幻想,我踩著細高跟,穿著超帥的風衣,涂著,涂著就你總涂的那顏色的口紅,然后像你一樣,板著臉走在人群里,到時候那些小姑娘是不是都得像看你一樣,沖著我花癡臉啊?!彼α似饋怼D现劭粗愒姡硪粋€方向歪著腦袋說:“陳詩,你不需要羨慕我,我沒什么值得你羨慕的?!薄芭P槽,咋沒有啊,你可是詩人啊,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厲害,我超級超級崇拜你的,我超級超級希望再過幾年,我能變成和你一樣酷的人?!蹦现凵钌畹皖^,心酸道:“不會有人希望你變得和我一樣。”再抬頭,她似乎在隱忍什么,盯著陳詩的眼睛微微有點紅了,“陳詩,你聽著,學習不管好壞,未來不管怎樣,你只要保持你現在這樣樂觀的性格就夠了。”她將視線移向別處,“樂觀的性格足夠你幸福一輩子了,你不許變成我,你也不能變成我?!薄盀槭裁窗。也欢!蹦现弁莾缮染o閉的臥室門,“因為你還有家人?!标愒姀氐足铝耍瑑墒址謩e伸出兩指,按住額角,使勁揉了揉,“姑姑姑姑,你究竟在說什么啊,我怎么就是聽不懂呢?!蹦现蹏@口氣,“陳詩,你發沒發現……”“啊?什么???你說啊?”南舟站起身,“你真的,挺吵的?!卑???剛還聊好好的,這會兒就嫌人家吵了。陳詩哼了一聲,“你真的,好渣女啊?!蹦现蹚埩藦堊?,欲言又止半天,感覺被陳詩弄無語了。“渣女?我渣誰了?”陳詩雙手伸出來,像扇撲棱蛾子一樣往自己那邊扇,“渣我了,渣我了?!蹦现巯仁前櫭?,之后非常無語地笑了。這是南舟第一次在陳詩面前露出如此豐富的表情,雖說是嫌棄的表情,不過陳詩還是覺得這個表情可以載入“南陳史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