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詩躡手躡腳地摸黑往外走,先后撞了塑料凳子,大紙箱,花盆,這才順利走出家門,輕輕把門關好,往西走幾步,再推開一扇生銹的大鐵門,她向室外連廊看去。攜著烏木沉香和紙質書味道的清風劃過陳詩鼻尖。南舟在這里。陳詩跨過門檻,眼中閃過亮光,“姑姑?”南舟沒有應聲。陳詩困惑道:“咦,不在嗎?”“在。”喑啞的嗓音連帶一陣咳嗽聲響起。陳詩循聲走去,黑天視線模糊,聽覺會格外靈敏,她有聽見南舟的呼吸聲和輕吐煙霧的聲音,還有微弱的嘆氣聲。陳詩心中一頓,停下腳步。陳詩不知道南舟在連廊哪個角落,她看不見她的臉,也不知道她臉上有什么表情,但她已經確定她就在這里。陳詩沒有繼續尋找南舟,吐槽說:“我剛才打游戲匹配的隊友都好菜啊,害我連跪好幾把,氣死我了?!彼龁问执钌蠙跅U,“姑姑,你這么晚出來抽煙,是不是不開心啊,剛好我心情也不好,我們聊會天吧?!薄昂??!蹦现蹧]有情緒道。陳詩用崇拜的語氣說:“爺爺說你是詩人,姑姑,你真的好厲害啊?!蹦现弁聼熿F的聲音很悶。陳詩探了探頭,飄散開來的煙霧有幾縷飄在她面前,她用力聞了聞,怎么回事,煙味怎么沒有那么難聞了。她又聞了幾下,問道:“姑姑,你的筆名是你的名字嗎?”“不是?!惫植坏盟巡坏桨?。陳詩繼續刨根問底,“你為什么不用你的名字做筆名???”“因為我不喜歡我的名字?!蹦现鄣穆曇舯人鲁龅臒熿F還要悶,甚至有點詭異的蒼涼,“特別特別不喜歡。”陳詩沒問為什么。她反駁說:“我覺得姑姑的名字特別好聽,我很喜歡,對了,姑姑,你的名字是哪兩個字呀?”“南方的南,海上走的那個舟。”果然是這兩個字。南舟。陳詩很想知道南舟的筆名,即使知道南舟不會告訴她,還是要問:“姑姑,那你的筆名叫什么呀?”南舟沒答。陳詩也沒有尷尬,打趣說:“詩人都是神秘的。”悶悶的南舟發出一聲悶悶的笑。陳詩跟著笑了,她陽光的笑聲與南舟陰郁的悶笑竟融成一團和諧的音調,跟著煙霧一并消失到一點都沒有。沒有煙味再飄來,打火機也沒再被按響,南舟沒有再點煙了。陳詩討厭煙味,卻不討厭剛才那支煙。如果南舟再點一支煙,陳詩會再陪她聊一支煙的天。
陳詩等了一分鐘,南舟都沒有再點煙。南舟應該是想結束這次聊天了。陳詩主動說:“姑姑,我們回去吧。”“你先回吧,我再待會?!标愒娎Я?,點頭說:“好。”她摸黑推開鐵門,鐵門發出刺耳聲響,她一腳邁出,說了句晚上已經說過一遍的話,“姑姑,晚安!”“晚安?!蹦现壅f。伴著鐵門刺耳余音,南舟按下打火機,淡淡火焰照亮她的臉,她從煙盒中抖出一支煙,半截煙身露出,她眼中憂郁愈發深重。南舟蹲在墻邊,無助地抱緊自己。她攥緊煙盒,眼底浮起一片水光?!安皇亲钣憛捨页闊熈藛?,你看,我又抽煙了,你怎么不來管我了。”“不是會因為我和別人互道晚安而吃醋嗎,你看,我和別人說晚安了,你肯定吃醋了吧?!蹦现燮^點煙,風吹過她凌亂的黑發,隨之熄滅了火機燃起的火苗。南舟失魂落魄地笑了?!拔揖椭?,你不會不管我的。”“晚之,我好想你。”周末的太陽特別好。陳詩又賴床了。馮怡慣著陳詩,也沒去吵她,縱容她睡到自然醒。沒到八點,陳詩被客廳嘈雜的聲音吵醒,她睜不開眼,用被子蒙住頭,卻很難再入睡了,她煩躁地坐起來,聽見客廳里她的父母和孟子池父母正在討論關于請家教的事。困意全無。陳詩揉破腦袋,奮力想對策。每天上學已經夠痛苦了,她才不要什么家教。不過,要是請來的家教能像那個教地理的小老頭一樣,什么都不管就好了。去哪能找到這樣的家教呢。陳詩深思,直到視線落在垃圾桶里的蘋果核上,她一拍大腿。有了!陳詩大喊一聲:“媽!”“哎!”馮怡邊應邊急匆匆地推門進來,“怎么了,怎么了啊。”陳詩揉揉頭發,一臉不情愿道:“媽,一定要給我請家教嗎?”馮怡語氣堅定,“小詩,我知道你不愿意,但是你都高三了,最后一年了,堅持堅持就過去了,萬一請家教就有用呢,哪怕能讓你多考一分我和你爸也覺得值。”“要是沒有效果的話,多浪費錢啊。”馮怡笑道:“花多少錢都值,沒有效果也值?!标愒姛o奈地耷拉下頭,再抬頭,她裝作靈光一現的樣子說:“媽,沒必要請家教啊,我們家就有人可以輔導我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