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年玄鐵所鑄的巨鏈鎖住陸云眠的手腕,陸云眠闔著雙目,白衣青絲散在池中,若一尾墨鯉游于宣紙之上。游魄,通感。和真言一樣屬于禁術(shù),是將人日常散在天地中的精氣拘禁起來為己所用,可以看它所看,感它所感 。必要時,它也是手中的一把利劍。陸云眠循著自己先前于天機院中留下的一絲游魄建立通感,順利看到了回到天機院的穆處機取出一枚血紅的妖丹扔進(jìn)了煉丹爐中。妖丹輔以靈藥,食之大補。但此丹藥得來殘忍,難為正道所容自十年前開始,以東山神宗為圓心,各地大妖陸續(xù)被人搶奪妖丹,無一不是說被一個從未見過的美貌女子搶走。十年前正是她師尊閉關(guān),穆處機代為處理宗門事務(wù)之時。穆處機怕人發(fā)現(xiàn),每每剜取妖丹時便化做女相。淮山離東山神宗不過兩三日的行程,就連后黎這樣修行百年的大妖也難逃其毒手,可見穆處機這些年行事愈發(fā)肆無忌憚。在臨淵試煉之中陸云眠便說過,誰若是算計她一分,她便要人拿十分來還,正好新賬舊賬一起算。這才剛剛開始。陸云眠睜眼,緩緩地勾起了唇,被九幽寒火灼燒初時難忍,時間一長她卻從其中尋出了幾分樂趣。蝶鬼恐怖的自愈速度難得被九幽寒火所破,陸云眠加上靈力輔助,此消彼長,竟讓她摸到了金丹破元嬰的瓶頸。剛剛準(zhǔn)備破境,寂靜的羅摩涯中傳來一陣細(xì)微的腳步聲。陸云眠輕笑,事到如今,還會有誰在現(xiàn)在這個關(guān)頭來看她呢。腳步聲有些急切,但十分謹(jǐn)慎,像被害怕被人發(fā)現(xiàn)似的。陸云眠凝神分辨,認(rèn)出了姜瓔。墨綠池面映出了她蒼白的臉色和漫不經(jīng)心的神色。她想了想,于是半蹙起眉,將下唇咬住,做出一副痛極了的模樣。陸云眠知道她生病,虛弱的時候姜瓔就會心軟。真是奇怪的習(xí)慣。可她又比誰都希望姜瓔能對她多心軟一些,當(dāng)姜瓔看著她痛時,那雙清澈溫暖的眸子就會流露出焦急和疼愛的神色。飲鴆止渴又如何,她甘之如飴。果然姜瓔看見她這幅模樣,什么都顧不上了,抱著她一副受了欺負(fù)要哭出來的模樣。“陸云眠,你怎么樣,疼不疼啊?”陸云眠蹙眉,濃長的羽睫覆住眼底晦暗愉悅的神色。陸云眠輕聲道:“疼。”就是這樣,再多喜歡她一些,多疼愛她一些。姜瓔皺眉,摸著她的臉說好冰,手冷了,她將手搓熱再放回去:
“有沒有好一點。”陸云眠點頭,將臉輕輕放在姜瓔掌心依偎著,眸光中瀲滟生波,只專注地看著姜瓔:“可我還是好疼。”“姜瓔,我好疼。”姜瓔心急道:“那我該怎么辦,怎么做你才能好受一些?”像蝮蛇獵食,陸云眠緩緩地靠近,不驚動她,讓姜瓔以為是她主動的,自愿的。“你親我的時候,我就沒那么疼了。”見姜瓔有些遲疑,陸云眠并不著急,而是徐徐圖之。她蹙緊了眉,緩聲道:“聽說在這九幽寒火中待過一個月的人,多半都瘋了,若是我”這般近在咫尺的距離中,姜瓔看見陸云眠那雙純黑的眸子中有著明月清輝,有著菩提婆娑,亦是有著她。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姜瓔跌撞入其中,良久后嘆了口氣:“我知道了。” 火原陸云眠不是好人。她冷心冷情,喜怒無常,一切皆以自己的心情喜好做事。天下蒼生動不了她的心,世俗紅塵暖不了她的意。偏偏這樣一個人,只是略動了那么一點心,便像秋草荒坡著了火星,起先只是好玩,火勢卻在愈演愈烈,終燒成了熊熊火原。陸云眠如初入世的孩子,懵懂站在火原一旁,知道大事不好,隱約知道自己再也沒法想以前那樣玩樂世間,察覺自己如臨深淵般危險的處境。可只要姜瓔過來,朝她伸手,施舍那么些許的喜歡,陸云眠的心便在叫囂。管它什么蒼生紅塵,什么荒坡火原。她只要姜瓔一直、一直這樣看著她,九幽寒火焚身千年萬年,她也只要這一刻。姜瓔微蹙著眉,許是陸云眠的目光太過癡迷灼熱,她伸手擋上了陸云眠的眼睫。陸云眠興奮地想道上次她也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你不喜歡它嗎。”陸云眠興奮到極致,眼睫抖動著,連尾調(diào)都泛著細(xì)微的顫,“不喜歡的話,我把它剜下來,你不喜歡的東西我也不喜歡。”姜瓔一怔,反應(yīng)過來陸云眠在說什么,輕輕地捏了捏她白凈的臉:“別胡說八道。”“那讓我看著你好不好。”陸云眠雙頰微微泛起紅暈,她的心跳快極了,連鎖于玄鐵上的指尖都在輕顫著。姜瓔嘆了一聲,放在陸云眠眼眸上的指蜷起,還是放了下來。視線才恢復(fù)清明不過剎那,姜瓔跪坐在菩提樹下,勾住她的下巴輕吻了上去。羅摩涯上明月升起,陸云眠一雙瀲滟漂亮的眼落在她身上,姜瓔便定定地看向她眼尾的一抹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