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窈第一次見到狄霄的氈帳,經過這些天的裝飾,帳內已是煥然一新,陪嫁的屏風擺在帳內,正好能將后面的床榻遮住。床上蓋了新被子,紅被上繡著鴛鴦,在被面上一模,方覺手下生硬,掀開一看,卻是滿床紅棗桂圓。j≈039;s鑒于公主遠在草原,兩位禮儀女官也沒有提過分要求,只說一切理解按照草原的習慣來,若是可以,便在喜被下撒一把棗子和桂圓吧。族里的漢子專門去了趟大越邊城,買了紅棗和桂圓,往床上一撒,鋪了滿滿一床。“愿可汗可敦和和樂樂,早生貴子。”女官拱手而拜。繞帳一圈,兩人在供奉著牌位的供桌前停下。許是知道明窈看不懂草原上的文字,狄霄低聲解釋了一句:“是阿爹阿媽。”明窈肅然起敬。祭拜過父母,婚禮的全部儀式也就結束了。明窈以為她將在帳中等到深夜,誰知狄霄并沒有松開她手的意思,而是帶她走出氈帳,加入到盛宴的狂歡中來。孩子們湊到新娘腳邊,吉祥話一句接一句。之前賜福的老人們也在,明窈還能看出她們的不自在,可等她湊近了,這些老人全換上了笑臉,拉著她的手,直言福氣滿滿。從早到晚,拔都兒部盡是歡喜。直到月上柳梢,明窈和狄霄才回到王帳。氈帳內點了兩根蠟燭,照明的程度有限,將將能看清各處的東西,卻看不清細節。熱鬧了一天,乍然冷情下來,何況還有新婚的丈夫。明窈手腳頗有些無處安放,慢吞吞地坐下,她緊張地交握雙手,然不到片刻,就覺頭頂一暗。狄霄在她面前,向來自帶不可侵犯光環,可不知怎的,這一刻,明窈不覺害怕了,甚至還能左右看看,復轉回目光。“……夫君。”她輕喚道。狄霄的眸子倏地暗了。舊日只聞洞房花燭之喜,真輪到了自己身上,明窈才曉得歡喜之外的苦衷。……第二日,流水席仍在繼續,人們早早起來,收拾好氈帳,又將負責的牛羊馬飼喂好,便三三兩兩結伴去了席面上。時辰已經不早了,狄霄的氈帳里還沒有動靜。人們不約而同地避開氈帳,對視一眼,不禁捂嘴偷笑。正如族人們猜測那般,氈帳內,狄霄起了有兩個時辰了,按照平時的習慣,他已在草原上繞了幾圈。而現在,他只坐在圓桌旁,手里把玩著開裂的桂圓,目光虛虛散散的,不時向屏風后面看一眼。等了不知多久,忽聞一聲細碎的哼聲。狄霄猛地起身,將桂圓直接拍在桌上,然后大步繞去后面。一夜顛鸞,明窈只覺得哪哪都不舒服,稍稍動一下指尖,都能引得手腕痙攣。不等她接受現實,就聽沉重的腳步聲響起,沒幾息,狄霄已經到了床前:“……還好嗎?”難為狄霄能說出問候的話,明窈驚大過羞,下意識地應了一句:“好。”可隨著她手臂從被子里話落,入目所及,盡是狼狽又駭人的痕跡,輕重不一。“?”明窈愣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用手指在大片的淤青上戳了戳,不疼,但有些怪怪的麻。余光一掃,另一只胳膊上的痕跡同樣不少。狄霄也看見了她身上的青紫,目光一凝,剛想問什么,又不知想到哪里,腳步一頓,眸子瞬間凌厲。背光之處,只見他的耳朵動了動,悄無聲息的,耳尖多了一點異色,幸而有陰影遮擋,才沒叫明窈看出異樣。一時沉默。就在明窈想說點什么打破死寂的時候,賬外忽而傳來幾聲含糊的聲音。是大越話,透著年邁和固執。明窈第一時間聽出是誰,原本輕快的心情蒙上一層陰影。而賬外的人還在喧嘩著,門口有念桃和青杏守著,老嬤嬤們的說教也有了對象。“公主新婚,第二日該由我等服侍,你們起開,讓我們進去……就算皇上皇后娘娘不在,皇家尊嚴不可失。”話越來越難聽,明窈小半張臉都藏在被子里。她眼瞼不安地顫了顫,偷偷看了狄霄一眼,不報什么希望地說:“不想讓他們進來……”然而,狄霄連問也沒問,轉身走出氈帳。只聽外面一陣爭執,間或夾雜著男人沉悶而又艱堅決的“不”,沒過多久,狄霄獨身回來。“都走了。”他說,“以后也不會來。”至少在拔都兒部,狄霄的承諾絕無違背的可能,明窈甚至不合時宜地想到——也不知經此一鬧,那幾個嬤嬤還有沒有在拔都兒部待下去的可能。
婚后整整三日,明窈都沒有走出過氈帳。倒不是狄霄不節制,哪怕他真有什么想法,看見那一身青青紫紫的手印指印,也只能望而卻步。陪嫁的醫官看過,直言并無大礙,只是公主皮膚嬌嫩,過些日子就好了。話雖如此,狄霄卻不是那么放心。他本就信不過大越人,幾天不見好轉,難免心生疑慮。部落里有巫醫,往常族人們有個小災小病,都是巫醫看治。隨明窈來的醫官也不知怎么做到的,在語言不同的情況下,竟與巫醫有了不淺的交情,乃至在巫醫的引領下,和部族里大半人都見過面,彼此面熟。狄霄才想讓巫醫給明窈看看,就被明窈嚴詞拒絕了。開玩笑,閨房之事,如何能接連為外人所知道。明窈難得有堅持己見的時候,不管狄霄怎么說,始終搖頭。狄霄耐心將盡,拉下臉色:“聽話。”明窈:“……哇!”沒有什么是一場大哭解決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哭兩場。狄霄面上閃過一抹慌亂,張口便說:“不叫巫醫了,你、你別哭——”他活了二十幾年,還是頭一回見到女人哭成這個樣子。草原兒女多豪邁,就是死了丈夫的婦人,將將掉兩滴眼淚,轉頭就能拉扯著孩子投入新的生活。原來真的有人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