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苓緩緩搖著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字都堵在喉嚨里,生生噎人疼,說不出一句好還是不好。
一夜都沒舍得睡,水苓躺在他的臂彎里,時不時就睜開眼看看他。
徐謹禮感覺到她遲遲沒睡,睜開眼細撫她的臉頰:“再不睡天都亮了,坐船又是件辛苦事,不睡會兒怎么行呢?”
懷里的人兒只是團在他頸間,抱著他不說話。
五月該是雨季的時節,前幾天還一直下雨,離別的這天天卻奇好,仿佛是在告訴她,一切都會好好的,總會有還能見面的那一天。
要走前水苓才知道徐謹禮還給兩個女傭買了票,讓她們陪她一起走。
杰登夫婦和徐謹禮聊了一會兒,他們說得很快,水苓只能聽懂一小部分,大意是有哪些事請他們多費心,錢不夠找誰支取之類。
船很早就停在新加坡的岸邊,時間一到,那邊就開始吆喝乘客登船,有乘客已經在搶著上船。
水苓最后抱了抱徐謹禮,用盡了力氣,就差不能把自己揉進他身體里,隨后倉促地摘下自己的一只珍珠耳環給他,放在他手心里:“這是我最寶貝的耳環,媽媽給我的,這只給你。”
她看著徐謹禮的眼睛,相當認真地說:“你不準弄丟了噢,以后要親手還給我。”
說完嘴唇有些發顫,水苓咽了一下紅著眼眶繼續說:“它們是一對的,丟了一只就不好看了。”
徐謹禮把耳環握在手心里,鄭重地答應她:“好。”
他溫柔地替她擦了擦眼淚:“去吧寶貝,該走了。”
汽笛聲響起,船在海上開起來,碧浪一晃一晃,就這樣嗚嗚遠去。
太平洋上的風將人們的衣裙吹得直飄,水苓登上船后不久就去甲板上看著他,岸上擠了太多送行的人,她卻還是能一眼看見徐謹禮。
水苓取下自己另一只珍珠耳環合握在手心里,將手貼在唇邊祈禱媽媽保佑她,讓她還能再見到那只耳環。
這么大的大海,按理說應該開得很慢才是,他卻好像一下就在水苓眼中遠去了,從清晰的身影變成一個遙不可及的點,再到望也望不見。
她還在甲板上站著,吹了好一會兒的海風。
杰登的夫人露西過來安慰她回去坐一會,水苓自知待的時間太久,點點頭回到船艙里去。
他們知道水苓和徐謹禮是新婚夫妻,這就分別自然不好受,一路上都在用盡可能簡單的英語和她說一些美國的事。
水苓不能完全聽得懂,但是能感受到他們的善意,會得體地笑笑,簡單回答兩句。
路上花了快叁個星期,輪船轉火車,最后再坐小汽車去曼哈頓的住處。
沿途不少國家的狀況都是一片蕭索,也被戰火所侵襲,水苓遠遠能看見有人朝著火車一直看,像是巴望著同他們一樣離去。
越看心里就越難受,她后面發起了低燒,為了不給女傭添太多麻煩,只好一直閉著眼,讓自己能多睡會兒就多睡會兒。
此時的美國確實像是一個奇境,仿佛只有這里沒有被戰火侵擾,曼哈頓目光所及之處都是高樓大廈,墻上還能看見巨大的《gone with the d》電影海報,人們悠哉地在路上行走,每個人都是一副無憂無慮的模樣。
水苓卻怎么都開心不起來,她的心已經和那只小小的珍珠耳環一樣,留在了遙遠的大洋彼岸,留在他的掌心里。
她所住的是一套科德角式的獨棟房,門口需要上臺階,屋檐斜下,房子有很多尖尖的角,整體配色相當清爽。這里離市中心也不遠,還帶個小院子,門前的道路上種著梧桐樹,在陽光中柔和地沙沙作響。
杰登夫婦說徐謹禮還托他們買了輛汽車給她,以后會有人教她開車,這樣出門方便不少。
水苓拿著鑰匙打開門,門才剛打開,人就愣在了門口,隨后反應過來,手慌里慌張地扶著門,另一只手捂著臉,淚如泉涌。
原先家中屬于她的東西全都被運到這里,包括她和父母的合照,他們家唯一一張的合照。
除此以外,還有很多對她來說很重要的物件,全都被徐謹禮讓人提前送來擺好。
女傭阿嵐扶她到椅子那坐下,另一個女傭小蕊從客廳的楓木柜里拿出了一封信給她,上面同樣寫著“我女水苓親啟”六個字,只不過這回是徐謹禮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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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ps:此時是1940年的五月,《gone with the d》即《亂世佳人》,1939年年底在美國上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