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休假結束,慕安瀾無縫進組。
拍一個稍微有些沉重的故事。
也不算趕進度,校園故事不適合把拍攝時間線拉得太長。加上童沁女士是出了名的速度怪,只給了兩天稍微輕松的時間——劇本圍讀加破冰。
幾乎從早到晚都在開會,慕安瀾有些暈眩。
童沁特別留意了一下,讓她找感覺保持,畢竟被霸凌后也會有一段這樣的時間。
慕安瀾:“……好的?!?
和這樣的人工作,感覺不賴。
見過一面的童淺羽在b組攝影,為了故事的連貫性,相同時間線,是一起拍。
第一場戲正式開始前,有一點調動情緒的時間。
第一場就是霸凌戲——這個故事很簡單,隱性或顯性的校園霸凌,把成績很好的女主駱希打擊成“叛逆”少女,叛逆卻得不到重視,被唯一會替她出頭的黃毛俘獲,也不太順利,二人騎摩托出行時,剎車故障,撞上大貨車,死在馬路邊上。
頗有教育意義,一方面重視霸凌的后果,另一方面,也在提醒,騎車戴頭盔。
童淺羽的語氣還算輕松,“說得或許有點過分,你可以想想以前敢怒不敢言的經歷,把它放大就好。找不到可以參考被爸爸媽媽罵的心境,還找不到……我可以罵人,呃,不過會講臟話。”
慕安瀾“嗯”一聲,開始回想。
經歷過隱性的霸凌……什么潑水、搞孤立。當時的她只有一點點委屈,更多是不服氣,對方是女孩子,也不好真的動手,又進化成憋屈,堵得胸口很悶。
慕安瀾很滿意自己的性格,不太能忍讓。
顯然,駱希不是這樣很有沖勁的小孩。她更悶,也更難過,所有的不滿堵在胸口無法訴說,只能通過別的手段宣泄。
被欺凌的陰影貫穿了整個故事,駱希自殺了叁次,未遂,終于窺見一點點光明,她想抓住那道光,于是對他言聽計從。
國內的電影不能直白地拍,用了很多暗喻,最多的是手腕的特寫,疤痕逐漸加深——自殺遺留的。
“瀾瀾,你還好嗎?”童淺羽問。
慕安瀾沒有反應。
她換了個稱呼,“駱希?小希?”
再睜眼,慕安瀾表情不再靈動,氣質沉悶又怯懦。
聽到聲音,呆滯地看了過來,過了叁秒,指指自己,“在……叫我?”
“攝影攝像準備——action!”
她沒有拖時間,另一群主角就位。
駱希推開了唯一一件空的廁所門,水流嘩啦,從頭澆到腳底,透心涼。
她聽到同齡人嬌俏的笑聲,好似無法斷絕的魔咒。
駱希無力地蹲下,心理防線崩塌得徹底。
叁個機位拍攝,她的眼淚。
先是隱忍的,咬著唇不發出聲,因為脫力跌坐在地,“撲通”一聲,樸素的校褲下擺沾上水液,濕答答地貼著腳踝。
手掌抓緊,沒有安全感地環著膝蓋。
腳步聲漸遠。
駱希的哭聲漸強,一會兒變成低啞的私鳴,傷心,痛苦,憤怒,絕望。
哭到最后,生理性地干嘔。
一瓶藥從她的口袋跌出——是只吃過一次的安眠藥。
駱希又一次干嘔,她顫抖著開了藥瓶,嘗試著吞了兩片,全都被生理反應刺激得吐了。
“咔——”
有人叫停。
紙巾遞了上來,童淺羽蹲在她的身前,“你還好嗎,瀾瀾?”
慕安瀾擦了眼淚,眼眶還是濕熱的,她遠遠地看到楚明遙。
他站在另一個組,微妙地和她對上視線,眉毛擰了小小的幅度,又轉頭,和童沁女士小聲說話。
她搖搖頭,拿了紙巾繼續擦淚。
楚明遙又說了什么,坐回原位。
他擔心的表情不像假的。
……再冷一點,更像他了。
慕安瀾清楚此刻移情是對某人的不公平,可她控制不住地想他。
像寄生蟲,她存放在顧紀景身上的感情,在身體的所有角落游蕩。
生理性的眼淚還在下落,慕安瀾又扯了兩張紙擦淚。
“平復一下,瀾瀾?!?
童淺羽拍了拍她的背。
“我沒關系。”
慕安瀾閉上眼睛,再睜眼,淚水流不下去。她按了按眉心,“緩兩分鐘就好,不會耽誤進度的?!?
這樣失控的情緒,很快就隨著最后一滴眼淚地擦干,被她扔到垃圾桶里。
——你處理感情,真的很果斷,不拖泥帶水,也不怕反噬。
當年的她問“什么是反噬”,和她交談的人笑笑,“怎么說呢,等它反噬到你身上,你就懂了。”
像回旋鏢擊中她的眉心。
眼淚控制住了,可她的情緒完全控制不住。
肆意生長的藤蔓架住她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