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瑤期跟著回頭,看到的自然是蕭靖西。
蕭靖西看了任瑤期一眼,淡淡一笑,然后從容地站起身來,臉上絲毫沒有被人嫌棄的尷尬。
不過見他要出去,任瑤期卻是出聲喚住他道:“蕭公子,請留步。”她轉過頭來對羅婆子道,“你說吧,無礙。”
羅婆子有些訝異地看了蕭靖西一眼,雖然猜不中他的身份,不過聽稱呼也知道不是任家的人。羅婆子不由得有些猶豫,看著任瑤期欲言又止。
羅婆子其實是好意,接下來她要說的話她相信任家的人絕不希望被外人知曉。
任瑤期明白羅婆子的意思,不過她還是搖了搖頭:“我心里有數,你說吧。”
蕭靖西看著任瑤期,挑了挑眉,最后還是又坐下了。
羅婆子見任瑤期這么說,也不好說什么,緩緩開口道:“現在已經沒有人記得翟家了,不過在幾十年前,翟家在白鶴鎮(zhèn)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大戶。盡管翟家人為人低調,但是在燕州,翟家也是排得上號的。”
羅婆子的聲音暗啞滄桑,就像是喉嚨里裹了沙粒。
“翟老爺學識淵博,為人樂善好施,可惜臨到中年卻是喪了妻。翟老爺膝下只有一位嫡子,也才成親不久,少奶奶長相十分出眾,且知書達理,待人也寬和,只不過身子骨不是很好,大夫說想要孩子需要好好調理一兩年。翟老爺想來想去便續(xù)了弦,因怕兒子媳婦委屈,所以娶的是鎮(zhèn)上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這位新進門的太太自幼喪父,家中只有一位臥病在床的母親和尚未成家的弟弟,她是個能干人,以一人之力養(yǎng)家糊口還要供弟弟讀書,翟老爺也是聽了她的賢名才不顧族里反對娶了她進門,還讓人將太太的母親和弟弟接到府里讓她沒有后顧之憂。不過這位新進門的太太也是個沒有福氣的,進門不過兩年就病故了,她母親聽聞噩耗也跟著去了。翟老爺和翟大爺都是仁厚人,見太太病故,只留下一位舅爺,便依舊讓那位舅爺留在府中,還張羅著給他娶了妻并給了一間鋪子給他當家業(yè)。”
羅婆子頓了頓,似是在回想也像是在發(fā)愣:“少奶奶成親第二年終于有了身孕并產下了小少爺翟耀祖,可是沒過幾年遼人就打了過來,因為前一任皇帝的猜忌,燕北王府名存實亡,而南邊朝廷派來的軍隊根本就抵御不了遼人的鐵騎,結果可想而知。當時燕北有不少人家準備要南遷,翟家也是有這個打算的,只是因為少奶奶又有了身孕所以翟家就耽擱了布來,想要等到孩子再穩(wěn)定些再走。好在當初翟家人為了避難從祖屋里搬了出來,找了一處比較安全的地方暫時住下,那時候舅爺那一家也一起搬了來。恰好這時候西山那邊卻是發(fā)現了上好的煤礦。我們少奶奶的陪嫁中就有幾座西山的荒山頭,原本也沒有當一回事,不想卻是因為發(fā)現煤礦而水漲船高。”
任瑤期這時候才發(fā)現,這位羅婆子應該是認得一些字的,她情緒雖然不好,說話卻是語句清晰,與她本身粗糙的形象十分不符合。
“翟家人原本決定等少奶奶身子好些就南下往江南去的,少奶奶便想將手中的煤山賣了,因為當時有不少人想買,價格也十分合適,我們少奶奶又不會經營,翟家也不貪圖媳婦手里的東西。最后這件事情就交給了那位舅爺去辦。”
“后來沒多久,舅爺回來說已經幫少奶奶找好了買家,價格很公道。翟家和少奶奶信任舅爺,就將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了舅爺處理。可是,山賣出去了,銀子卻一直沒有傘回來。因為翟家已經與其余幾家人定好了南下的日子,這邊不能再等,舅爺就說他暫且留下幫少奶奶等銀子,等錢拿到手了再去江南尋他們。翟家人自然是不肯讓舅爺冒這個險。”
任瑤期一直沒有說話,仔細聽著羅婆子回憶往事。那邊蕭靖西也一直沒有動靜,甚至連呼吸聲都輕不可聞。
“正在這時候,燕北王帶著人馬打回來了。燕北王的軍隊有神靈庇護,那些遼人自然是不敵,只能節(jié)節(jié)敗退。眼見著就要被趕回關外,燕北人都忍不住歡欣鼓舞。可是遼人不甘心就這么回關外,偏偏燕北的軍隊又追得緊,所以他們打算在燕北大肆劫掠一番再走,搶走燕北的財物和女人。”
似是想到了那一段血雨腥風的生活,羅婆子的聲音有些抖。
“燕北王快打回來了,翟家人就不想走了。畢竟翟家的根基還在燕北,去江南又要重新開始,誰也不樂意。可是突然有一日,遼人找到了翟家人藏身的地方。那些遼人一進來就翻東西,把翟家人身上的細軟和銀錢都搶走了。翟老爺是豁達人,吩咐家人不要反抗,錢沒了就沒了。可是……可是那幫畜生搶了財物還不甘心,他們看上了我們少奶奶。”
羅婆子說著說著眼淚就下來了,語不成調。
“可是少奶奶當時已經是身懷六甲啊!翟老爺和翟大爺自然不能看著少奶奶被那幫畜生搶走,開始拼死抵抗,最后都……都被殺死了。少奶奶被當眾……當眾……嗚……”
任瑤期沒有經歷過那段歲月,也無法想象。可是現在聽羅婆子這么說起,總覺得心理堵得慌,難受的緊。
羅婆子哭了許久才勉強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