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苗林陌小心翼翼地放下那具小小的身體。
他虔誠地朝銀發跪拜,字字懇切:“我苗林陌,為巫祝之長,在此請求神君,我愿付出我的一切,只求神君保全我的族人 ,讓我們再無永世的別離,擺脫這污濁不堪的不公命途。”
銀發點頭道:“那么,上前來,來和我做一個交易。”
“什么……交易。”
“舍掉你的善,你的不忍,即使手刃同族,承擔罪惡,你也要堅定不移地聽從我的指引。”
銀發揮手,苗林陌老態的身體竟分出了第二個人影。
“神君英明。”他閉上眼,平靜地接受著身體的變化。一邊沉睡著的是青年樣貌,另一邊,是滿面滄桑的中年形態。
“你將走向一條極惡道,多余的情感會讓你痛苦不堪,走向毀滅。因此我將你向善的一面剝離開來留守此地,守候你的族人。”
“去北方吧,去蟄伏,去潛藏,當北方有星光墜落,將他帶來這里。屆時,我將許諾你們,擺脫只此一世的宿命,走入人的輪回。”
善與惡分的那樣清楚。
“代價是,唯有你一人……”
神明的輕語消失在風中。
陣陣風聲,如泣如訴。
停下腳步時,故事結束了,這就是巫祝族最終的秘密。
不該出現的類人之物,誕生即原罪。
可他們錯了嗎?
為什么只是想活著而已,就是有罪呢?
白辰偷偷地看了一眼霍玄鈺,他的神情肅穆,即使看完了這令人瞠目結舌的真相,仍未露出惋惜或驚訝這樣的情感。
這一瞬間將白辰的思緒拉回了云外天,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相見的時候。
他是威震八方的戰神,地位尊崇,鮮少露面。
而他只是個剛飛升的小狐貍,連云外天的規矩都沒背會。
那時候,他還會期待看到戰神的金光,還會想若是能和這樣的人認識,哪怕只見上一面也是好的。
他真的能將霍玄鈺與上冠劃分得清嗎?
相似的外貌,相同的性情,之間仿佛沒有界限。
若是我能入得了霍玄鈺的眼,那會不會,上冠也能……
這樣算是妄念嗎?
難道我也有罪嗎?
胸腔一團火起,轟轟烈烈的跳動聲不絕于耳。
那時的白辰并不知道,他與上冠的初見要比他想的早上許多年。
早到他未飛升之時,早到他未化形之時……
甚至早到,他的誕生之初,一切因果的開始,還可以挽回之時。
“終于……等到你了。”
少年清澈的聲音回響,白辰回過神,抬頭尋覓著,正如方才所見,銀發少年赤腳踩在巨大的白骨之上。
背后的一輪圓盤緩緩地轉動,那并不是月亮,更像是維持此地平衡的巨大法器。
銀發少年輕盈下落,神態自若地朝他們走來,他的嘴角掛著親切的笑,眼神先是落在了一言不發的霍玄鈺身上,而后忽地湊在白辰面前。
“我大概知道了……你們為什么會一起來。”
白辰沒來得及想他這番話的意思,注意力全在少年的樣貌上。
銀色的角,閃著波光的鱗片,仿佛遠古壁畫上的神君走了出來,活靈活現,看一眼都會動容。
并且……
“你,你是……衡安神君?”
太像了,除去年紀的差異,銀發少年與他夢里的那位龍神實在是太像了。
白辰提著一口氣,忐忑地問出了心中猜想。全然不知身邊的霍玄鈺落寞地垂眸,眼底無端起了層金色的光。
銀發沒有否認,反問道:“你希望我是嗎?”
“我……”白辰一時失語,下意識地抓著霍玄鈺的衣角。緊張得心要跳出來了,明知道霍玄鈺沒有上冠的記憶,他還是很想看清他的反應。
想知道……衡安這兩個字,在他心里到底有多重要。
“神君?”霍玄鈺并沒有把銀發放在眼里,低頭對白辰說起了悄悄話,“他才不像神君呢,別被他騙了。”
“啊,這樣說我,我會傷心的。”
銀發笑瞇瞇的,似乎又與夢中的衡安有些不同。
“我的確不是衡安,也不是什么神君。不過……衡安還在世時,曾有一柄用白骨打造的長劍,斬魔問道,利器無雙,陪他過了數千年……”
霍玄鈺冷冷地笑了:“所以你是那柄長劍。”
“不可以對仙人不敬。”白辰攔著他,抱歉地看向被打斷話頭的銀發。
他不明白霍玄鈺為何表現地如此不以為然,甚至可以說是無禮。
“對,我是那柄長劍……的一部分。當年斬魔的時候小心四分五裂了,與魔氣糾纏一路就掉到這里,久而久之便開了靈智。”
銀發毫不避諱地承認這些過往。
白辰:“衡安神君沒來找過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