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印歪歪扭扭。
“您確定要這么做么”老李額邊汗都滴了下來,“要不還是和關姨先商量下?”
“不用。”
“可您您還沒自己單獨出來過”老李惴惴不安道。
蔣勛沒答話,執(zhí)了手杖,按下手邊旋鈕。
車門自動而開,他搬起一條腿邁下,身子傾斜,再將余下另一邊腿抬出。
“總得有這么一天的。”
風卷起他的衣袖,蔣勛落地,扶著門框,下了決心回看老李道,
“不如就在今年的最后一天。”
第28章 薯條和番茄醬(1)
要說先前突然決定下車是一時沖動。
那這會涼風鉆了衣領,熱血少了一半,蔣勛腦子里也開始問自己。
干嘛走下來
你真準備好了么
見她說什么?
怎么解釋出現在這兒的原因
這些問題一個個盤在蔣勛頭上,像輪緊箍咒,勒得他臉掛了黑線,太陽穴突突跳了兩下。
長街邊新一輪綠燈亮起,人群魚貫而過。
走不走,留不留?
金箍又勒緊了一圈。
正猶猶豫豫之際,身后扛了棵直沖天際的冰糖葫蘆“樹”的大爺,操著一口濃厚的北城腔催他,“帥哥,別擋路,讓一讓喂!”
蔣勛回頭,差點和一串冰糖山楂撞個正著。
他撥開臉邊冰糖葫蘆的包裝紙,還不確定大爺是在和自己說話。
大爺顛了顛肩,又說,“小伙子站路中間發(fā)什么呆。”
蔣勛往右挪了一步,對小伙子這個稱謂有種陌生感。
大爺兩眉黑黝,緊抓木棍的手指有被煙熏黃的痕跡。他從蔣勛身旁路過時瞥了眼他,蔣勛面對他漆黑的眼,迅速把自己的右手藏進袖口,渾身板得筆直。
他怕他看出異樣。
而大爺只是當隨眼見了路人般看了看他,隨后勾著腰,埋頭使了把勁。
肩上木棍插著的冰糖葫蘆疏疏搖晃在風里,有種甜膩的味道。
蔣勛等他走遠,藏在衣袖捏緊的右手才慢慢松開。
陸陸續(xù)續(xù)有人走過他身邊,有三兩成群的,還有挽手說笑的。大家都顧著眼前的路,沒人分神在他身上。
蔣勛在這時起了個念頭,他覺得那些人好像沒察覺出他的不同,或者說他們沒空去管自己的不同。
這念頭給他平白添了點信心。
四周的風推著他,綠燈開始倒數。
蔣勛咬咬牙,抬腿,走了一步。
走出第一步,剩下的路似乎就沒那么長了。
蔣勛望了眼長街上的那人,提了口氣,想管那么多,難道什么事都得有個理由?他就不解釋了又能怎么樣。
對,沒什么好解釋的,公共場所,來去自由。
這理由挑不出毛病。
蔣勛出現在傅云嬌面前時,她剛團好最后一顆雪球。
小也想要的小熊還差最后兩只耳朵,傅云嬌折下根樹枝,把雪球捧在手里,按熊耳朵的形狀,磨出一個尖角。
尖角磨了一小點,旁邊有人踩雪的聲音,不大不小。
傅云嬌以為自己占了別人的路,讓了兩步,哪知那聲音沒低下去,反更響了。
“玩得很開心嘛你。”
一個倒裝句悠悠飄來,聽得傅云嬌云里霧里。
“啊?”她條件反射性地抬頭去看發(fā)問的人。
這一看不要緊,等看清那張臉,傅云嬌腦子里簡直像被人扔了掛鞭炮,炸得噼里啪啦,嗡嗡作響!
她手指打滑,一不小心摔了那顆雪球,連呼吸都跟著停滯。
雪球砸在蔣勛腳邊,碎雪沾了他一衣擺和褲腳。
蔣勛板起臉,揚著下巴,用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昵她,“傅云嬌,至于嗎見到我跟見了鬼一樣?”
“蔣蔣先生。” 傅云嬌舌頭打結,心想這情景比見了鬼還嚇人。
大年三十,那個摸不著脾氣又愛找茬的昏君從天而降,論誰誰不慌。
她攥緊了那根樹枝,探出身子往蔣勛背后瞧。
蔣勛擋了她視線,“看什么,就我一個人。”
傅云嬌啞然,“您一個人?”
“怎么,我一個人不能出來?”
“那倒不是”傅云嬌回答得磕磕絆絆,顯然還沒從剛才的震驚緩過來。
蔣勛看她微睜圓眼睛,懵懵的樣子像只在森林迷路的小鹿,有些想笑。
他們有幾天沒見,但也說不上為什么,再見到她的時候,之前他心底憋著的那股復雜情緒,被風沖淡了點。
“新年快樂”
“您來是?”
兩人一同開口,蔣勛挑了眉,讓傅云嬌先說。
“您來這兒是?”
“我不能來?”
一句話堵死了傅云嬌的提問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